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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[]() 众人离了万通赌坊。 欧冶与何瑶自回行馆召集门中好手,与万金堂约定明日清晨在城南长亭碰头,一起赶往坠辰谷。何瑶暗中嘱咐门人弟子,不得与万金堂的人来往过密,一路上还需处处提防。这帮人行事诡秘,不同与一般江湖武人,况且据万毒公子所言,上代大家阮敖之死也与他们有所干连,万不可大意。 万金堂在邯郸置有别院,一行人回去休整停当,静待少主号令。 吕月自失了赵正行踪,心烦意乱。连日以来四处奔波,身心俱疲。这番终于探得赵正下落,心下也松了口气,简单梳洗后,在房中沉沉睡去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只听得门外有人低声问道:“少主还未醒吗?”却是木门门主句衡的声音。 门外一人亦低声回道:“回门主,小的一直在外守候,并未听得少主起身。想是连日辛劳,睡的沉了。” 句衡‘嗯’了一声,叹道:“这次真是难为他了。你好生守候,我过会儿再来。” 吕月闻声而醒,暗骂自己竟睡的这般沉,急忙翻身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,端坐在书案前道:“句师傅请进来说话。” 句衡呆了一下,推门而入。见吕月正襟而坐,脸上倦意未退,显是刚刚睡醒,见他进来笑道:“句师傅请坐。” 句衡不敢失了礼数,行了一礼这才坐下:“少主。此去坠辰谷,玄门高手虎视在侧,墨家众人也并非心甘情愿和我等同心戮力。依属下愚见,还是休书一封,送回总坛,报于相爷知道我等处境。” 吕月点点头:“句师傅所虑有理。但想那墨家一贯以保护各国质子为己任,想必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吧。” “少主心胸磊落,但咱们也不能少了防人之心。若是‘绿孤’之事不能查清,这笔账墨家终归会算在我万金堂头上。” 吕月沉吟片刻:“这件事,在救出赵正之后还要劳烦句师傅仔细查明。墨家弟子广布天下,若是结下这个梁子,于万金堂今后行事大大不利。哎,话说回来,这坠辰谷中也不知是何情形。若是赵正有个好歹,我该如何向父亲交代。” 句衡见她忧心忡忡,宽慰道:“少主不必太过担忧。此事虽有玄门插手,但咱们万金堂此行的高手也不在少数,放手一搏。胜负之数也未可知。我等尽力而为,相爷也必定体谅。那万毒公子狡狯奸猾,他的话也不可尽信。属下已命人去采办防止瘴气蜃烟的物事,咱们堂中也有克制毒虫毒物的手段,就算那坠辰谷是龙潭虎穴,咱们做好万全准备,也必可逢凶化吉。” 吕月心知自己乃一堂少主,重担系于己身,此番在下属面前吐露心声,本是大大不该,但句衡与她有师徒之谊,也没太在意。她站起身来,向句衡道:“这趟行程还要多多仰仗师傅,若是成功,我记句师傅首功。” 句衡急忙站起:“句衡得相爷厚爱,委以木门重任。更受少主深恩,万难报答,少主但有所命,小人必定赴汤蹈火。” 吕月笑道:“句师傅言重了,你我师徒情深,何谈报答二字。咱们师徒同心同力,共同办好这趟差事,也好早日回咸阳复命。”她这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,深得父亲吕不韦素日里教导的恩威并重之道。 句衡闻言大为感动,一时不知如何对答,只躬身道:“是!” 吕月笑道:“天色将晚,还要劳烦师傅去看看东西采办的如何。叮嘱众人早早歇了,莫要再吃酒误事,明日好及早动身。” 句衡应声退出屋外,回味刚才言语,不由感叹这位少主真有乃父之风。他本还有关于赌坊乱战,刺客刺杀欧冶的线索要禀,这么一来竟忘却了,不由摇头一笑。 欧冶记挂韩冰与赵正安危,一夜醒醒睡睡,难以成寐。好不容易挨到天亮,等何瑶点齐人手,吩咐已毕,一行人径往城南而去。 邯郸为赵国大都,虽是清早,街头行人已然不少。贩夫走卒来来往往,酒肆茶坊人声已浓。燕赵之地,豪杰辈出,街上行人也多有虎背熊腰,气质超然的人物。可惜欧冶一心赶往坠辰谷,于这大都气象并无太大兴趣。 走了一刻将到城南,却见万金堂众人早已在候。但见远处空山寂寂,霞雾蒸腾,十里长亭隐在一片松翠间,分为萧索。偶游子远行,尽皆与家人亲朋在此作别,不知何处响起了送别的筑声,更添了几分苍然肃穆。 欧冶老远就冲着吕月招手喊道:“吕兄,早啊。” 吕月换了一身素白长衫,头发用玉箍束起,只做寻常江湖豪客的打扮。唯有腰间一条玉带,纹云绘金,平添几分贵气,坐下一匹青鬃马,神骏不凡。 欧冶驱马行到近前,赞道:“好俊的人,好俊的马儿!” 吕月得他称赞,笑道:“你若是喜欢,回头我也送你一匹。” 那知欧冶嗅了嗅鼻子,在吕月身上闻了几下,怪道:“吕兄你一个大男人,熏的这般香干嘛!”原来吕月穿的虽然素简,却也是仆人们精心用香料熏制过的,被欧冶点破,顿时臊红了脸。 句衡见他举止无礼,冷哼一声道:“欧小侠身为墨家弟子,说话行事不可失了体统。” 欧冶吐了吐舌头,不去与他理论。吕月却挥挥手笑道:“无碍的,欧兄直言快语,这才是江湖子弟的真性情。” 这时墨家众人已到近前,吕月与句衡上去与何瑶说话,计较已定,一行人顺着长亭古道,浩浩荡荡的出发了。 众人星夜兼程,一路奔向坠辰谷。欧冶与吕月一路谈笑,心中焦急之情倒也淡了一些。两人均是少年心性,一个是墨门大家的子弟,一个是万金堂的少主,见识谈吐俱都不凡,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感。 数日来跋山涉水,人马困顿。句衡提议找个驿馆休整一夜,等马匹吃饱喝足,再行上路。众人皆附议。 所辛一路行的都是官道,待到傍晚时分,金乌西坠,众人终于到达一个破旧驿馆。那驿馆的看门人老朽不堪,众人只得自行料理马匹车辆。 欧冶喂好坐骑,胡乱嚼了几口干粮,便去找吕月说话。 却见吕月与句衡坐在一处僻静地方,手里拿着半块肉干,吃的细嚼慢咽,他连日来虽师娘吃的都是素食,看到吕月手里的肉不由勾动馋虫。三两步跑上去,大喇喇的挨着吕月坐下,一手搭在吕月肩上笑道:“吕兄,想不到你们万金堂的伙食这般好。哪像小弟我,数日来不曾闻过肉香。”说着唉声叹气,引得何瑶一阵笑骂。 吕月笑道:“那你早说啊,我这里还有。”说着从身旁的背囊中拿出一块肉脯递给她。 句衡见欧冶举止无礼,拿起筷子,在他搭在吕月肩上的手用力一敲,这一下暗藏劲力,欧冶吃痛,赶忙把手拿了下来,边吃肉脯边咕哝道:“都是江湖儿女,偏偏就你万金堂的规矩多。勾个肩,搭个背也不成吗?” 句衡向他怒目而视,吕月摆手道:“句门主,算了。” 句衡点头道:“是。”他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欧冶,对这言行粗鲁的小子心生厌恶,心下忽然想到一事,向吕月道:“少主,借一步说话。” 吕月看他脸色郑重,心知必有要事,当即道:“正好我也吃饱了,句门主随我出去走走。”待得两人离开,何瑶走过来,在欧冶对面坐下,骂道:“不知死活的小子,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,让你离他们远些,你倒好,自己往上凑。万金堂少主何等身份,你以后不可造次。” 欧冶吃的正香,对何瑶的话不甚明白:“师娘你说什么呢?我看吕兄人品端正,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啊。” 何瑶拿起筷子在他头上轻轻敲了敲:“你师傅那样的正大君子,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毛手毛脚的猴子徒弟呢。你就没瞧出来这万金堂少主……” “瞧出什么?” 何瑶摇摇头道:“没什么。以后与人家保持距离就是了,要不然那句衡可饶不了你。”欧冶望着走出门外的吕月与句衡一头雾水。 句衡等走的离众人颇远,这才开口道:“少主,你还记得那日万通赌坊混战,有刺客意欲刺杀那欧姓小子一事吗?” 吕月闻言一愣:“自然记得。” 句衡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:“我万金堂一堂五门,虽各司其事,但也素有交集。当日那些杀手中,属下敢肯定,有我堂中之人!” 吕月闻言大惊,句衡行事老练沉稳,他此番话想必思虑良久才肯说出,当然不是随口捏造,如若果真如他所言,那万金堂真的和阮敖之死脱不了干系。 只听句衡续道:“万金堂虽是相爷一手创立,但多年来相爷在朝堂地位日益显赫,堂中之事已很少过问了,大小事宜全都交付给了那神秘的堂主以及五位门主。听闻堂主手底下有几位极为厉害的杀手,其中一人箭术了得,是个驼背,人称‘鬼驼’。而阮敖正是死在失窃的‘绿孤’之手,这怕不会是巧合吧,想那阮敖也是一代大家,普通武人如何能偷袭于他。” 吕月听得眉头紧蹙:“这堂主我也听爹爹提起过,他对此人倒是十分推崇。我也只见过他数次,这人每每都带着金银各半的奇怪面具,说话也阴阳怪气的,令人看着生气,只是爹爹却十分信任他。我与他各行其是,少有来往。难道说‘绿孤’失窃,阮敖身死,和他有关吗?爹爹是否也知晓此事。” 句衡摇头道:“阮敖一直保护我秦国质子,相爷应该不会与他为难。” 吕月‘嗯’了一声,正色道:“师傅直言相告,吕月在此谢过,但此事疑点多多,最好莫要让他人知晓。待得回到咸阳,我一定追查清楚。”句衡低头道:“关于那驼子杀手属下也只是猜测,但此事绝对有我堂中之人参与无疑。” 吕月咬咬牙:“堂中若有人敢阳奉阴违,我定不饶他。咱们回去吧,莫要让墨家起了疑心。”说罢快步回屋去了。 忽忽行了数日,已近秦、韩边境,众人翻过山丘,山下一坐古镇遥遥在望。镇子远处,群山连绵不绝,东边山势迤逦,越往西去越是险峻。数道瀑布如玉龙般在山涧奔腾直下,群峰幽谷之间,山雾斑斓奇诡,看的人目眩神迷。正中一峰,玲珑嵌空,如劈如削,峰下浓墨苍翠,群山豁然,玉竹松柏依稀可见。但听山间风声呜咽,松涛阵阵,众人不由看的呆了。 句衡指着古镇对众人道:“那里便是殷商时期的‘水调’古镇,若要进那坠辰谷,必经此镇。大伙今天就宿在这里,用过饭后在镇上仔细查问,看看有无线索。” 吕月纵马向前,高声喊道:“万金堂众人听着,此番营救公子,实是九死一生。众位都是我堂中好汉,人中豪杰。不计生死随我前来,吕月在此立誓,若能救出公子,各位今后便是我吕月共过生死的兄弟。只要我吕月在,万金堂永远都有各位的一席之地。”他这一番话听得万金堂众人热血上涌,一时间竟有了些悲壮的意味。 欧冶也被感染,想象自己若是为了救小师妹身死谷中,也算得其所哉了。只是不知道她知道以后会为自己伤心吗?他正想的出神,却听何瑶叹道:“好厉害的少年,三言两语便激的属下誓死追随,此人执掌万金堂,也不知是福是祸啊!” 欧冶回过神来,愣愣道:“师娘你说什么?” 何瑶摇摇头,心里一阵唏嘘:“师兄这徒儿涉世未深,全无心机城府,偏又执掌兵器谱,日后难免要吃大亏啊。” 一行人各怀心事,走进这‘水调’古镇。此地偏离官道,又是两国交界处,连年战火纷争,虽是殷商旧镇,也已繁华不再,处处透着斑驳古意。镇上行人却也不少,看样子是过往的游侠商客在这里落脚歇息。 万金堂与墨家两路人马着实声势不凡,惹得镇上人人侧目。句衡担心惊动镇上玄门耳目,吕月冷笑道:“就是要惊动他们。句师傅,你着派几名好手守住前往坠辰谷的要道,凡有经过的路人,务必截住详加盘问,如有反抗的,打倒了押回来也无不可。” 句衡领命而去。欧冶指着不远处依山而筑的一间酒楼道:“吕兄,师娘。那地方看起来像是个热闹所在,不如就在那里住下,人多口杂之地也正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。” 吕月点点头,向何瑶询问:“何大家以为如何?”何瑶也欣然同意。 行到酒楼近前,一阵氤润水汽扑面而来,酒楼依山临湖而建,轩敞宏伟,古朴清肃,高有四重,当门处悬着一副古篆写就的牌匾,上书“望湖楼”三字。 吕月拍手笑道:“不曾想这里还有这等古意盎然的所在。”当先下马上楼,早有店里伙计迎了出来,为众人牵马引路。 吕月与欧冶、何瑶三人在临窗位置坐了下来,各自叮嘱门人,趁着用饭功夫,与店内酒客搭搭话,看看能否发现一些线索,若是不能,只能用过酒饭之后到镇上各处细细查访了。 过了片刻,句衡也安排妥当,寻到酒楼来了。 四人边用饭,边商量进谷之事。 何瑶指着窗外的远山道:“那坠辰谷隐在这群山之间,若要寻找,怕是还要找一个靠得住的向导。” 句衡笑道:“何大家思虑周全,小可已安排人去寻了。” 何瑶始终与万金堂心有芥蒂,听他已经安排,便‘唔’了一声,不在多言。 欧冶见气氛有些沉闷,便随口道:“吕兄。你可听说过一种殷商时期的一种烈酒,名曰‘军行烈’,是名将妇好为出征前将士践行所酿,其烈无比。咱们这次也算是远征坠辰谷了吧,若是能饮上一碗也算应景了。在边城时,曾有一位游侠赠我此酒,那味道至今难忘呢。” 吕月摇头笑道:“妇好我自然是知道的,只是这酒的传闻几分真、几分假可就难说了。想那妇好,一介女流追随商王武丁出征,打下大好河山,我是十分钦佩的。” “这位小哥也知道‘军行烈’的名头吗?”吕月话音刚落,一个矮矮胖胖的祥和老者听到几人对答,走上前来。 欧冶讪笑道:“小子信口胡说,老丈莫要见怪。果真有这种酒吗?” 矮胖老者点头道:“老头子我是此间掌柜,这酒自然是有的。不过此酒太烈,悦者寡,恶者众,已渐渐无人问津咯。敢情这位小哥也好此道,老头子我藏了数坛,若不嫌弃,肯来共饮一杯否?” 欧冶闻言一怔,他只是随口乱说,却不成这老掌柜如此好客,竟要邀他饮酒,只得望何瑶看去,看看师娘的意思。 何瑶莞尔道:“既然老掌柜如此热情,你便去吧。”随即低声道:“莫要贪杯,记得向他打听赵正和韩冰的事。”欧冶点点头,向吕月招呼道:“吕兄不来吗?” 吕月连连摇头:“我量浅的很,怕打扰欧兄雅兴。欧兄请自便吧。” 欧冶随着老头穿过喧闹的前堂,眼前豁然清净明朗。偌大的一方天然石台临湖而立,湖面平滑沉寂,宛若少女手中的梳妆小镜,只有水鸟掠过,荡起几圈涟漪。与外面的喧闹浑然是两个世界。 欧冶心底暗道:“好会享福的老头,竟给自己弄了这么个清净雅致的喝酒地方。”老掌柜将他引至一处石桌前自去取酒,不一刻捧了一坛来,两人你来我往,几杯下肚话也多了起来。老头似乎久未与人说过话,絮絮叨叨,说的欧冶有些头大,瞅了个空赶忙问起赵正与小师妹他们是否也来过此处。 老掌柜回忆半晌,打了个酒嗝,这才慢吞吞道:“想起来了。几天前却是有这么一伙人经过此处,一个个都精明干练的样子,呃,就和老弟你们今天这帮人一个样子。这些人当中有一对少年男女和老弟你说的很像。” 欧冶听得心里一动:“这老掌柜看似昏庸老迈,说话东拉西扯,竟能瞧得出前一拨人和今天来的都是万金堂的人马。” 只听老掌柜续道:“那些精明的汉子对那少年男女很是客气,那少年处事冷静,有点少年老成的意思,看得出是个人物。那个丫头吗,长得是好看,不过看上去傻乎乎的,一门心思都在那小子身上。人家走到东,她就跟到东;人家走到西,她就跟到西。哼,这丫头虽傻,不过这挑男人的眼光倒也不差,嗝,老弟你是来寻他们的?那可不巧,人家都走了好些天了……” 老掌柜舌头也大了起来,他一口一个老弟,叫的欧冶浑身不自在,酒劲涌上来,经风一吹,竟迷迷糊糊趴在石桌上睡了。 耳边琴声阵阵,听闻有人低低吟唱: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溯洄从之…… 欧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,看看天色,应该也没睡多久,那老掌柜却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。 仔细一听,果然有人在附和琴声低低吟唱,只是里的极远,听不太真切。他读书不多,却也知道那是出自《诗经》中的‘蒹葭’,他年纪尚小,不太理解个中意味,却也能听得出淡淡愁思和那求而不得的惆怅,想到小师妹那一颗芳心全都系于赵正,心底一阵酸涩,自己那一缕痴念全都记挂在韩冰身上,可惜自己落花有意,师妹流水无情。 欧冶饮了半盏残酒,愁绪稍敛,豪兴迸发。站起身来拔出白鸿,凌空虚划,却是‘蒹葭’二字。他兴之所至,将那阙《蒹葭》融于墨家与石碑散人的剑法之中,一路施展,也不讲究什么章法,倒也自得其乐。 石碑散人的剑法他虽了然于胸,却碍于门户正邪之见,少有练习。然这套剑法乃是石碑散人数十年千锤百炼所得,虽碍于心结仍偏于阴柔之道,但却也隐隐抵达返璞归真、浑然天成之境。欧冶一番练习,心底对这位邪派宗师愈加钦佩:“这套剑法与我墨家剑法各有千秋,实在难分轩轾。行事有正邪之分,但天下武学浩瀚如海,只要用于正途,邪派武功也可造福于人。” 欧冶想通这层道理,手中白鸿使得更加顺畅。时而墨门《归一剑法》,时而石碑散人的奇诡剑法,奇正相间,浑然古朴,渐入忘我境界。石碑散人虽未传他内功心法,但他自幼随阮敖修行,内功已颇有根底。此刻只觉身上气息流动,一口真气从丹田直冲而上,不由发声长啸。 “妙哉,妙哉!。欧小兄酒意、剑意、书意互相渗透,如此一气呵成,端的是前无古人了。”老掌柜不知何时出现,欧冶沉醉于剑,竟没有发觉,听他如此称赞,神色略微赧然。 老掌柜神情有些感慨:“不曾想多年之后,石碑散人已有传人,当真可喜可贺。” 欧冶闻言,心底直如山呼海啸:“老……老先生竟识得石碑散人与这门剑法?” 老掌柜正要说话,只听何瑶在堂内唤道:“”欧冶!欧冶!你这臭小子,是不是吃醉了? 老掌柜低声向欧冶道:“天黑之后,还请欧小兄往三里外林子一见,小老儿还有事相询。”说罢匆匆去了。 欧冶望着老掌柜那矮胖的背影,心中惊骇,久久难以平复。好容易挨到日落西山,欧冶也无心用饭,向何瑶交代几句,问明了路径,匆匆赶赴那片林子。 时值掌灯时分。夜空如墨,银月如钩,欧冶一路疾奔,半盏茶功夫就已赶到那片林子。老掌柜站在树荫下,朝他点头微笑。 欧冶满腔疑问,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。 老掌柜盯着他看了片刻,徐徐问道:“不知我那老友田衍,现在何处,可还好啊?” 欧冶定了定神道:“田先生风采超然,睥睨群雄,晚辈有幸得他老人家眷顾,陪伴了他老人家数日。我与他已分别许久,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。” 老掌柜怪道:“你既承了他的衣钵剑法,为何却以前辈相称?” 欧冶把石碑散人如何劫走他,约战各方高手以及如何传音比武、习得石碑散人剑法,如何回归墨家总坛一事简略说了一遍。 老掌柜听罢哈哈大笑:“恕老朽眼拙,原来欧小兄正是兵器谱的传人。我这老友性子孤直,少年时被逐出师门,一生飘零江湖,行事难免偏激,但却不失为一代武学奇人,也称得上是位堂堂正正的好汉。想不到他与欧小兄竟有这般因缘际会,能得小兄弟告知老友近况,老朽在此谢过了。” 欧冶奇道:“老前辈与田先生竟是多年好友,这可让人意想不到。” 老掌柜喟叹道:“是啊,他一生孤苦,遭逢不幸,性子也是古怪,极少与人相交。我们江湖之中患难相助,也是共过生死的交情,只是多年未见,甚为挂怀。他既心结已解,又有了你这衣钵传人,上天总算待他不薄。只是他行事正邪不分,杀伤过许多性命,你身怀他的剑法,轻易不要在人前显露,以免招来麻烦。” 欧冶连忙躬身称谢。 老掌柜似是陷入回忆,一时无话。就在此时,一道剑光从树荫间直指老掌柜胸前。 那剑来的极快,欧冶虽与他相距不过两尺,却也来不及相救。眼看那剑尖就要洞穿老掌柜胸口,老掌柜却不以为意,伸出食中两指,在那剑脊轻轻一弹,就已将那及胸长剑荡了开去。 树荫间纵下一个人来,长身玉立,英贵华气,正是吕月! 欧冶惊道:“吕兄,且慢动手。” 吕月冷哼一声,提剑直指老掌柜:“欧兄,咱们来这里所图者大,任何有嫌疑的人都不可放过。老头,你装作一副昏庸老迈的样子,骗得过别人,骗不过我。鬼鬼祟祟,意欲何为?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 老掌柜笑的仍是一团和气:“老朽不过一介江湖野人,贱名难入这位万金堂少侠金耳,还是不说罢了。” 吕月怒道:“原来你早已识破我等身份,你不想说,我却偏要知道。”他身为一堂少主,身份尊贵,从未有人敢有所轻视他,那知这个乡野老头,对他毫无敬畏,不由怒从心起,‘唰’的一剑,疾刺老掌柜左肩。 吕月自幼得数位名师指点,自己天分也高,练功分外吃苦。这一剑方位拿捏、手法劲力堪称精妙,寒光霍霍、风雷隐隐,尽显名家风范。 欧冶见劝阻无果,一边是惺惺相惜的好友,一边是慈祥和蔼的长者,一时踌躇难决,只好两不相帮,心里焦烦已极。 老掌柜见吕月这一剑气若长虹,声势夺人,心中一动,朗声说道:“此招锋芒毕露,杀意昭昭,看来已深得万金堂金门门主姜之铮的剑意真传。” 吕月剑法来历被一语道破,剑道中途,去势陡变,只见烈风阵阵,狂野刚猛,直取老掌柜咽喉。吕月一心要拿下眼前这个老头,剑法凌冽狠辣,招招皆攻要害。两人翻翻滚滚,斗在一处。老掌柜意态悠闲,在他剑光中翩舞弄影,好似闲庭信步,几招过后又听老掌柜叫道:“这路剑法刚猛无铸,狂烈如燎原之火,怕不是火门之主公输烈的新招?” 吕月剑法来历被屡屡揭破,气势一殆,被老掌柜掌风逼在一处,只得易攻为守。欧冶见他防守绵密,几乎无隙可循,其势法于后土之象,人剑浑然一体,一点剑芒吞吞吐吐,隐有反击之意。 老掌柜见吕月火之剑意未收,隐在后土意象之下,已成《易经》中火在土下,蓬勃欲出的‘明夷’之势,心中雪亮一片,喝道:“你既精通金、土、火三门剑法,水、木两门绝学料想也早已烂熟于胸,天下能让万金堂五门之主一齐教导的怕是只有一人了,我说的是也不是啊,万金堂少主?” 欧冶心道:“这位老前辈一身修为,深不可测。眼力见识就算是师傅也未能及,他一再手下留情,吕兄若是再不知进退,怕是要糟。” 吕月被人识破身份,一时羞愤难当,心中暗道:“我既伤你不得,先缠住你,句师傅见我久出不归,必然来寻,到时候合我二人之力,必定拿得下你。”转眼瞥见欧冶一脸焦虑的看向自己不禁暗骂:“这个蠢人也不说来帮我!”他计较已定,剑走水意,飘忽难寻,一片剑光转为至柔。不再抢攻,变得一味游走缠斗。 老掌柜再斗片刻,被吕月纠缠的心下不耐,怒道:“老夫几番言语,便是想劝你乖乖退去,莫要纠缠。你既不知好歹,说不得。老头子要教训教训你这无知晚辈。” 欧冶心道不好,张口叫道:“手下留情!” “手下留情!”一个苍劲声音与欧冶话音一同响起。却是句衡到了。 说时迟那时快。老掌柜纵声长啸,一双衣袖宛如两只青灰大蝶,舞成一团青蒙蒙的幻影,将吕月逼得手忙脚乱。吕月只觉老掌柜气势忽变,身处老掌柜掌风之下,只觉呼吸不畅,手中宝剑剑也失了章法,心道:“不妙!” ‘嘭’吕月左肩挨了一掌,只觉喉头一甜,身子不由自主,向外飞出,头顶一凉束发玉箍也被震碎。欧冶疾走几步将他接住,只见吕月满头青丝如珠帘玉瀑垂了下来,身子软软好似一团棉花。 句衡见吕月面如白纸,嘴角噙着一丝鲜血,伤的着实不轻,顿时心胆俱裂喝道:“老贼安敢伤我少主!”腰间宝剑同暴喝声一同出鞘,剑锋带起一道碧芒,直刺老掌柜胸腹。 老掌柜见那剑势来势昂扬,气象一派古朴苍然,也不敢托大:“好剑法!”当下双掌一圈,圆胖的身躯如山似岳,俗气尽去。劲力激荡,‘嘶嘶’有声,一丈之内,草木枝叶飘摇欲坠。 句衡见此声势也不禁变色:“这是玄门正宗‘太昊清掌’。”但他剑势不停,连绵不绝,将老掌柜的身躯罩在一片剑光之下。 老掌柜只觉对手剑意生机勃勃,一剑之中暗含无数后招,好似病树开花,枯木逢春,方圆之内,犹如暖春降临,万物欣然怒发,心底暗赞:“久闻万金堂木门句衡,剑道造诣不凡,今日一见,当真了得。”他以一对肉掌对上句衡这位剑道大师,也是丝毫不落下风。 欧冶无心去看二人争斗,低头细查吕月伤势,见他已经沉沉昏去。他追随阮敖日久,粗通医道,知是伤了心肺经脉,需要推宫过血,散去积聚淤血。 欧冶喊了几声,吕月浑然不觉。他运劲于掌,在吕月背上推拿数次,吕月咳嗽几声,悠悠转醒,低声问道:“我…我伤的重吗?” 欧冶见他醒来,心下稍安,安慰道:“不碍事的,你被震伤了心肺,我已为你推拿过了。但你淤血还未吐出,还需在胸口几处大穴做推拿,只要淤血散去便无大碍了。”吕月一听,挣扎道:“不…不用了,我…我…”他一口气接不上来,剧烈咳嗽起来。 欧冶怪道:“吕兄一向豪放,怎么现在却扭捏起来?”他见吕月咳嗽的辛苦,伸指连点他胸口两处穴道,准备为他逼出淤血。 这一点不要紧,两指落下,欧冶如遭电亟,直觉落指处绵柔轻软,想不到眼前这相处日久,患难与共的吕月竟是女儿之身! 欧冶脑中混乱,一时没了主意,嗫喏道:“吕…吕兄,我…”他支支吾吾,吕月却一声不吭,低头去看,吕月双颊微红,眼角挂着两行清泪,显是一时羞怒交迸,又晕了过去。他踌躇难安,想到一路上每每与吕月亲密比肩,句衡便对自己冷眼相加,又想到师娘那欲言又止的样子,心中暗骂自己:“欧冶啊欧冶,你真是头蠢猪笨驴。” 那边句衡与老掌柜正斗的兴起。句衡气度雍容沉静,一柄长剑变化如神,他的剑意法于森罗万木,每招剑法俱都意象广大,弥盖天地。攻时如迅雷浩荡,守时若大地磐石,难以撼动。老掌柜一双肉掌,阴阳互济,乾坤调和,身处句衡剑意之中仍旧笑意盈盈,二人始终难分高下。 欧冶也算剑道奇才,此时也不禁对句衡暗生敬佩:“此人一旦剑在手中,便如换了个人,如此修为,不知为何甘愿委身万金堂供人驱策?” 久斗不下,只听句衡纵声长笑,一时之间,剑势大开大阖,轻灵空奇,仿若空山新雨,气势纵横,贯冲天地。老掌柜也随之步法变幻,穷极易数奥秘。两人再拆数招,老掌柜身子一矮,哈哈大笑,穿过句衡剑光,猱身退入树阴暗夜之中,笑声越来越远,散在茫茫暗夜,终不可闻。 这一下变幻忽起,老掌柜那身法阴柔鬼魅,句衡欲要阻拦,剑上气势已尽,望着一片幽暗树林,黯然长叹。只得回身来看吕月。 吕月缓了口气,慢慢醒转,想到方才被欧冶识破女儿身份,心里既羞且怒,她不欲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,只问句衡道:“那老儿什么来路,句师傅可看的出么?” 句衡叹道:“属下无能,未能将其拿下。但他所使‘太昊清掌’与遁入林子的‘紫薇斗步’,全然都是玄门正宗的路子。” 吕月‘嗯’了一声:“果然是玄门中人。此地不宜多留,咱们先回去再做计较。”欧冶、句衡点头称是。 三人循路而回,遥遥望见‘望湖楼’处,一片烈焰冲天,早已陷入一片火海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