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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如墨,不见星辰,只有一轮即将满盈的月沉在墨色之中,被烟雾罩得朦胧。 虽只是一轮月亮,万人抬头皆可见,心中却有万般念。 欧冶立于战火之中,周围尽是杀戮,谷仓纷纷燃起,火星如萤虫般漫天飞舞,映的他脸颊生红。他抬剑斩落一名冲向他的敌人,血溅起数尺,在空中化成血雾,渐渐纷扬而散。而在血雾之后,便是那残了一角的月。 身周的赵国士兵浴血奋战,将敌军杀的不可近身。欧冶仰头凝望,他忽然感觉今夜的月亮竟然如此的白,白得令人生畏,白得令人恐慌。 “ 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。天是如此,人亦如此。” 欧冶望着月亮,脑中回想起了曾经阮敖的教导。那时阮敖站在月下,丝丝皎洁映着他随风微动的银须,年幼的欧冶站在一旁,身边还有同样年幼的赵正和韩冰,一起懵懂地望着天上月、望着眼前人。可如今月还依旧在,人却西去已成空。 一声骏马嘶鸣,划破了欧冶沉浸的回忆。一名身材壮硕的蛮族男子走出高大的营帐,跨上骏马,一柄长刀闪着幽幽寒光,好似还发出着丝丝哀鸣,为那迟来的鲜血而抱怨。 只见那人策马直入,每手起刀落,便倒下一人,凶煞无比。 “马王!” 欧冶听着周围马帮兴奋地呼喝之声,终于知晓这人是谁。 “就是他命人屠杀代城,惹得满城尸首,血流成河!并害得师父被暗箭射中,使其最终毒发身亡!种种深仇,不能不报!” 火光映红了欧冶的双眼,他握着师父的那柄白鸿剑,步步向其逼近。可每走几步,便遇到敌人阻拦,眼见马王便要行远,他却无可奈何。 欧冶舞出一道剑花,斩杀了三名马帮敌众,再转头望向马王时,发现不知何时起,他已经与何瑶战成一团。何瑶剑如九天银河,剑势转换快如繁星,而马王手持一柄长刀,气如浩洋,势如山岳,每一招式都稳重至极,与何瑶正好相反。 他们二人战了数十回合,双方已皆负伤,马王忽然暴起一刀劈去,犹如泰山压顶,何瑶持剑抵挡,剑却瞬间被压弯了形状。 何瑶忽然剑势一转,挥剑直上,只听一声脆鸣,剑身便被折成了两段。虽那一刀终究是没能抵住,可那断掉的剑尖却深深地刺入了马王的肩上,使其也身受重伤。 “师娘!” 欧冶高声喊着,可那声音却没飘多远,便沉没在了阵阵砍杀声之中。他奋力向前,欲要救起中刀倒地的师娘,却被孟虎抢先一步救起,拽上了马。 此时所有的粮草都已燃起,赵国军士已经开始撤退,马帮敌众此时也无心恋战,皆奔向受伤的马王。 欧冶见此情形,便也准备一同撤去,可他的身子却愈加沉重,重的脚步都抬不起来。 欧冶低头看着自己,他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,因为他不甘心。师父的血海深仇他没有忘记,而马王就在他的面前,如若就这般离去,弑师之仇不知何时才可以得报。 欧冶看向马王,此时的马王虽已受伤,但他身旁却围了十数马帮敌众,已经无从下手。 夜风凛冽,吹去了火焰的炙热,带来了深秋的凉意。不远处的高大营帐上,几片野兽毡皮被吹地肆意摆动,好似又焕发出了生命。 欧冶望着那座营帐。他还记得,那是马王的营帐。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,看了看周围混乱的人群,迎着风,悄悄地消失在了这黑夜之中。 …… 马王的营帐很大,却很空旷,里面架着六座火盆,照的帐内很是明亮。最前方有一座卧榻,上面铺着褐色的动物皮毛,一颗熊头悬于榻上,獠牙被火光映的闪烁。卧榻下方也全是各色皮毛铺成的毯子,站在上面,柔软至极。卧榻的一旁是一个武器架,上面挂着一张长弓、一袋箭支和两柄长刀。剩下的便是一个木制的架子,上面搭着几件匈奴人常穿的衣物,便再没有其它。 欧冶立于帐内,刚才的混乱给了他可乘之机,使他潜了进来。他四下张望着,寻着一会儿便于刺杀马王的地方。 他思虑了一瞬,走到了一处火盆旁,掏出几根还未燃起的木材,又从背囊里拿出一把黄色的木屑和一把黑色的硝石,并从火盆里取了一捧木炭,利用一旁卧榻的遮挡,迅速地制作着什么。 未出一刻,营帐外传来了几阵脚步声,欧冶急忙闪身向一旁,躲在了挂着的衣物后面。 不时,营帐的门帘被人掀起,走进了七八个人,皆身材壮硕,身穿皮甲,显然都是马帮中的几名头目。在他们之中,一个袒露着上身的人被搀扶着,胸前有三道剑痕,肩上还插着一根断剑,正是先前被师娘所伤的马王。 马王被众人扶着坐在了卧榻之上,肩上还在不停地流血。众人见状,皆面面相觑,互相说着匈奴语言。 马王冷哼一声,制止了他们。他眉头深深皱起,抬手用力的扯下一块皮毛,裹住了断剑的一头, 接着手臂一扬,便将那断剑拔起,鲜血顿时涌出,而他只是紧咬着牙,脸上横肉微颤,眼睛却都没有眨一下。 那几名头目见状,急忙帮他止血上药,包扎伤口。 当一切都处理妥当,马王穿上了一件衣物,对着众人摆了摆手,众人便对他行过礼后,一一退出营帐。 欧冶躲在一顿的衣物后面,透过衣物间的一条缝隙观察着马王。此时马王正闭着眼,一动不动地坐在卧榻上。 欧冶手握着的白鸿微微颤抖,他深知要刺杀马王,只有一击的机会,而此时正是绝佳时机。 “师父,徒儿今日便要为你报仇了!”他微微闭目,暗自提气,手中的剑又握紧了一分。 倏地,他睁开双眼,剑提至胸前,双腿微弓,就要猛跃出去,可他的身子仅做出这种姿势后,便没有再动,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,表情惊恐。 欧冶的眼睛圆瞪,他透过衣物缝隙,看到马王不知何时起竟睁开了双眼,正看着他。马王的眼皮半抬,但是那深邃的眼神,使欧冶感觉到自己好似赤身裸体地站在马王面前一般,没有一丝的安全感。 欧冶弓着身子与马王对视着,不知就那样站了多久。其实他知道,马王不可能透过那条渺小的缝隙看到他的眼睛,但是马王的那双眸子就好似无边的黑夜,能吞噬掉一切事物一般,让他感到自己无处可藏。 一息之后,对欧冶来将好像过了悠悠百世,马王发出了一丝轻叹,又重新闭上双目。 “你是何人?在我帐内藏匿良久,也不动身,难道还想在此过夜?还不现身!”马王忽然呵斥道,声音如一道闷雷,回荡在整个帐内。 欧冶听罢,知道自己已经暴露,便不再犹豫,那早已准备好的身形猛然跃起,手中利剑直挥而去,正是先前练过不下百遍的“飞临潭水”。 此时的欧冶身法飘逸,凌空击去,迅捷无比。那一柄利剑闪着缕缕寒芒,直逼马王脖颈。 马王见此击凌厉,也是一惊,双腿向前一蹬,身形敏捷地翻到了卧榻后方,将将地躲过了那一剑。 欧冶见一击不成,双腿猛踏卧榻侧梁,转身跃到马王近前,又是一剑横扫而出。 马王向后急蹬两步,腰身后仰,那一剑便贴着他的额头挥过,而马王身形不停,忽然单手撑地,双脚一同向前踢去。 欧冶匆忙抬壁挡在胸前,却依旧被那力量击的后退了数步。 等欧冶站定身子时,马王已经走到武器架旁,拿起了一柄长刀。此时马王右肩上的剑伤又泛出血迹,但他丝毫不顾,左手持着刀,冷眼地看着欧冶。 “谁家的一个毛头小子?就这些本事,也想来杀本王,真当本王可欺?”马王说罢,两步就跃到了欧冶近前,凛冽寒刃直逼其面门。 事已至此,欧冶也不躲不避,挥剑迎上。此时他只希望马王左手持刀习之不惯,从而寻找到破绽。 “锵”的一声,两柄利刃相击在了一起,撞出点点火花,可还未等火花散去,欧冶便迅速地变化剑势,迅猛地攻去。只见剑光流转,剑锋骇人,正是先前何瑶使出的那招“君临天下”。 欧冶不急不缓,将那一十三招“君临天下”全部使出,每一招都逼其要害,可每当要击中之时,便被马王挥刀挡住了剑势,根本无法伤之于他。 马王之前在与何瑶交战时,何瑶就施展过这一招,所以当他再次面对这招“君临天下”时,便已经知晓其大概,况且欧冶招式并不娴熟,他用左手也可以轻松应对。 欧冶见这一十三招竟然全被格挡,一时恍惚,不知要再用什么招式,可就这一息之间,马王已经一刀挥来,欧冶下意识地持剑相迎,并手腕翻转,剑在那刀身上转了三圈,卸掉了那劈砍之势。 此招一出,马王与欧冶皆是一愣。马王没想到欧冶能挡住他这一刀,顿时对他起了一丝兴趣。而欧冶也是忽而想起,刚刚那一招是石碑散人教与的“玄阴剑决”。 欧冶一念至此,便运用起了“玄阴剑决”,剑势忽刚忽柔,剑锋飘忽不定。可这石碑散人的“玄阴剑决”虽然诡谲难辨,却也不比墨家的“归一剑法”。欧冶顽强地攻了几剑,便因为内力不足,被马王横刀将其剑击飞,身躯也中了两脚,翻倒在地。 马王将刀悬在了他的脖颈上,只要悄悄用力,便会把他的脖颈洞穿,将他在这个世上除名。 “你这恶徒,要杀便杀!” “你是何人?” “与你何干!” “本王想知道知道,是哪个傻小子胆大包天,潜入我的帐中行刺。” 欧冶冷哼一声。“那你可听好了,我乃墨家弟子欧冶是也!” “哦?”马王惊讶一声,随即便把刀向下掷去。欧冶只看到一抹银光袭来,惊的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,可却始终没有感觉到被刀刺中的痛感。过了片刻,他微微睁开了眼,发现那把刀贴着他的耳朵插在了地上,而马王已经坐在了卧榻上,饶有兴致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他。 “你就是欧冶?这可真是稀奇,本王还未去寻你,你却亲自送上门来刺杀本王!” 欧冶听着马王的话,身体依旧躺在地上,没敢妄动。虽然马王现在坐在卧榻上,但与他耳边的那把刀距离不过四尺,马王随时可以跃起将其斩杀。 欧冶悄悄侧目看了看一旁的火盆,一边思绪着对策,一边说道:“你这恶人,杀我师父,屠杀忠良,我自然要杀了你!” “你师父是何人?” “赵国墨家大家阮敖!” “阮敖……”马王轻声呢喃了一句,回忆了一会儿道:“不记得。” “你……无数赵国人都可作证,你休想抵赖!” “抵赖?本王平生杀人无数,难道每杀一人都要记住?”马王说着,嘴角缓缓向上扬起,如看着待宰的羔羊般看着欧冶,“况且,就算我想抵赖,无数赵国人又能奈我何?统统杀光不就妥了!” “你这恶霸,滥杀无辜,早晚会遭报应!”欧冶气急地道。 “报应二字,只会唬住那帮胆怯之人!况且,你又什么资格指责本王,你不也是你口中的滥杀无辜之辈。” “我?你休要污蔑我!” “那你杀害本王堂弟之事又怎么说?” 马王说罢,欧冶忽然想起,前些时日在代城比武之时,那个叫布莱达的人就是这个马王的堂弟,欧冶把他戏耍了一阵之后,他最后竟然暴毙街头,还被人找上门来。 “他不是我杀的,他是中毒而死,怎能怪在我的头上?”欧冶急忙辩解着。 “你说不是你杀的,可人人都是是你杀的,你说本王应该信谁?”马王眯着眼,嘴角依旧上扬着。 “我说没杀,那自然就是没杀,当然应该信我!”欧冶一脸正气地说着,可马王听后却哈哈大笑,摇着头对欧冶说道:“如此说来,那本王也说没有杀你师父,可又人人都说本王杀了你师父,你会信谁?” “那我自然是不会信你了……” “胡闹!”马王听欧冶说完大喝一声,“你自己所说之话你自己都无法为之,却还想来说服他人,真是愚蠢!” “那江湖之人都说你是恶人,你又如何辩解?” “江湖?你知道什么是江湖?让本王来告诉你,这江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江湖。 江湖就是一个人人都闭着眼睛行走的世界,他们抬着手,每摸到一个人,就会互相抱团,一起行走。可他们若是摸到了一个睁着眼的人,睁眼的人会拒绝跟他们一同行走,并告诉他们,他们走的路是错的,前方就是悬崖,路在另一边。 可是他们不会信,因为他们看不见,所以他们就认为别人也不可能看见。但是如果睁眼的人坚持说他能看见,那他就会被排挤,被欺辱,甚至被杀害。他们觉得他是一个无用的人,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,一个胡言乱语的人,不会有人在乎他,更不会有人相信他,即使他是对的。 这就是江湖,当人人都说你得了失心疯,那么你就是得了失心疯。当人人都说你偷了盗,那么你就是偷了盗。当人人都说你杀了人,那么你就是杀了人。 我从小便知道了这个道理,了解了这个江湖,所以我不会理会他们怎么说,只要我手里有刀,谁说一句,我就杀一人。我能看见路,又何必在乎那些闭眼之辈!” “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!”欧冶见马王说完,便反驳道:“你屠杀中原百姓,残害无辜黎民,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歹人,我真后悔刚才没能杀了你而为民除害!” 欧冶气氛地说罢,马王听后又大笑两声,随后神情便变得严肃,甚至凶戾。 “好一句为民除害!但你怎知道谁良?谁又是害?你只看到我们杀害中原百姓,但你可看到我们的人被中原士兵杀害?我们匈奴人就生来卑贱?就活该被杀? 我们匈奴地区土地贫瘠,人生下来就要挨饿,而你们中原人却将最富庶的地区全部占为己有,享受着荣华富贵、奢侈糜烂。而我们只想要口饭吃,我要让我的子民活下去,我要让我的子民也过上富庶的生活,不再让他们风餐露宿、茹毛饮血。本王错了吗?成王败寇,就像你们的历代王者那样,总有一天,我会带领着我的子民,站在这中原大地上!” 欧冶看着马王,马王此时的双眼望着前方,眸子中闪着光芒,虬结的肌肉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更加坚实。 马王缓缓地低下头,眼神深邃,一字一字地向欧冶说着:“本王问你,本王错了吗?” “错了……”欧冶低声说着,他的直觉告诉他,马王就是错的,但他又一时说不出他错在哪里。但马王也没有问他。 马王站起身子,拔起插在欧冶耳边的刀,神情在火光下忽明忽暗。 “罢了,你也是闭眼之辈,多说无益。既然如此,那么你杀害我堂弟的事,也该了结了。”马王的声音低沉,持刀向着地上的欧冶砍去。 而欧冶早就做好准备,见马王抬起刀,双腿便猛然一蹬,身子向后滑了两尺后,紧接着向一旁翻去,捡起了掉落的白鸿剑。 马王见欧冶捡起了剑,却依旧面无表情,向前走了两步,挥刀便砍。而欧冶却不招架,再次跃向一旁,一剑击出,正好打在了一个火盆上,火盆向着卧榻的方向倒去,砸在了一个木桩之上。 马王看着那木桩,不知此是何物,却听到身后一声厉喝。 “你这恶人,让你看看这火龙桩的厉害!” 在欧冶击倒火盆后,对着马王嘲讽了一句,就迅速地跃向了一旁,而马王还不知发生了何事。只见火盆上的火焰先是点燃了木桩底部的黑色硝石,硝石迅速的向木桩内燃去,点燃了内部的木炭与硝石,木桩内的温度骤然升高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木桩上的小口喷出了黄黑色的粉末,正是先前放好的木屑与硝石,木屑与硝石粉末一经火焰便“呼”的燃起。顿时,就见木桩上好似飞出了一条火龙,瞬间就将大半的营帐点燃。 欧冶见火龙桩成功燃起,便要向帐外跑去,可是那火势难控,大火迅速的就蔓延到了营帐的门帘处,已经无法再从那里出去。 欧冶四下望着,此时这里已经被火焰及浓烟笼罩,马王的身影都已经看不见,若是再不赶紧逃出,马上他便也要一同葬身火海了。 情急之下,欧冶忽然想起了师父曾教与他的机关甲术,他迅速取下背囊,拿出一副甲胄,那甲胄就像是用一片片巨大的鳞片拼接而成,好似鲮鲤一般,正是依照鲮鲤之甲形所铸。欧冶急忙地套在身上,提起内力,身上鳞片般的甲胄便开始急剧震动。欧冶见此,猛然凌空跃起,大头冲下奔着焦黄的土地扎去,就见施展了这鲮鲤术的欧冶就如扎进水中一般,快速的就沉入地底,不见了踪影。 不时,营帐三丈之外,一块原本平整的土地渐渐隆起一个小丘,忽然一个人影从那里跃了上来,正是欧冶。 欧冶跌坐在地上,大口地喘着粗气,如若不时先前做好的这套鲮鲤甲,说不定他这次就要命陨于此了。 他喘息一会儿,将鲮鲤甲重新放回背囊。这时的马帮营地依旧被火光映的明亮,除了这座刚刚被点燃的大帐外,之前粮草未被扑灭的火还在依旧顽强地摇曳着。 欧冶左右看了看,周围可以隐约听见阵阵喊杀声,却看不到马帮的人。他此时却也顾不上其他,重新望向了面前的那座完全被火光包围的大帐,火焰蹿起了数丈之高,那滔天的威势之下,人类皆如蝼蚁一般,没有人可以逃脱的出,顷刻间便会覆灭。 “你害人无数,如今葬身火海,也是罪有应得,好自为之吧。” 欧冶感受着那炙热的气浪,轻声自语着。那火焰愈加猛烈,他仿佛看到了马王的魂魄在火焰中扭曲着。欧冶缓缓闭目,虽然马王作恶多端,但看到他这般景象,依旧有些于心不忍。 又过了片刻,他相信就算是魂魄,此时也会被燃的丝毫不剩,化为烟尘。 欧冶重新睁开了眼,那原本平静的又暗含悲切的眼神,此时却渐渐地透露出了疑惑、惊讶,最后变成了恐慌。 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,可那个恐怖的景象却依旧还在他的眼前。他不相信可以有人从那火海中活着走出来,可是如今,他却不得不信。 只见一个黝黑的身影从营帐中走出,头发已经被烧的卷曲,被热浪吹的乱飞,可是那坚毅的步伐却丝毫没有凌乱。 马王,他竟然活着走出来了。 …… 深夜的秋风渐渐被烤的发烫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 马王的衣袍已经被烧的发黑,他奋力一扯,脱去了上衣,那肩部的伤痕触目惊心。 他快步走来,那映着火光的眼神,同那映着火光的长刀一般,让人不寒而栗。 “这种伎俩就想杀死本王?”马王怒目瞪着欧冶,声音有些沙哑。话音刚落,那长刀便斜劈而去,力量之大,震得空气都呼呼作响。 欧冶急忙持剑抵挡,却被那巨大的力量压的单膝跪地,虎口生疼。 “本王没错,谁也不懂本王……本王也无需你们懂……” 还未等欧冶做出反应,耳边便传来了马王地低语,接着他的第二刀便劈来。欧冶只看见了一道流光,和一双暗眸。 欧冶想要抵挡,可那虎口疼的已经握不住剑,他已经感觉到了挥刀所携之风从他的脖颈处划过。 “接下来,便是那寒刃了吧……师父……徒儿无法为您报仇,这就下去陪您了……”欧冶想着。他心有不甘,却也无能为力。 倏地,一阵冰凉接触到了他的脖颈,使他全身一颤。 “来了……”欧冶紧闭着眼,等待着那最后的时刻,可那阵冰凉才刚刚接触到他的皮肤,就一闪而没。欧冶睁眼看去,只见一柄断剑从他头顶飞过,直奔马王。 马王那一刀已经将要砍下,忽见一柄断剑飞来,只好紧急收手,抬刀抵住。 欧冶看着那把断剑,正是师娘先前使用的。 “师娘!”欧冶向后看去,一道身影正快速向这里逼近,彩衣拂动,正是欧冶的师娘何瑶。 何瑶快步奔来,脚尖轻踏,从欧冶头顶跃过,趁马王第二刀还未挥出之际横腿扫去。 马王将刀横在胸前,抵住踢来的何瑶,刀身顺势向上抬去,刀刃划出一道半圆。 何瑶手中没有兵刃,只好屈身回躲,马王却丝毫不停,刀锋在她身边不停流转,险象环生。 “师娘,接剑!” 欧冶高声喊着,将白鸿剑掷向何瑶。何瑶翻身接住,那柄剑一入手,便感到阮敖仿佛还在其身边,那种种往昔皆涌上心头,使她更加愤然。 “你这北狄贼寇,今日便要杀了你,为我夫君报仇。”何瑶厉声说着,那“夫君”二字,她从未说给阮敖听过,只为等着正式成亲以后,可谁料如今说出之时,却已经阴阳两隔。 “世间寻我报仇之人不计其数,但最后都亡于我的刀下,多你一个又何妨!” 火光之中,两道身形纵横交错,愈加虚幻,只听得阵阵刀剑相击之声。 由于何瑶之前中过马王一刀,身形已不如之前那般凌厉,而马王虽然也是肩头中剑,但他左手持刀的功夫竟然丝毫不差,何瑶与之战了十几回合之后,便渐渐感到体力不支,剑势也随之变缓。 反观马王却愈战愈凶,每一刀挥出都犹如劈山之势,何瑶见情况不利,将“君临天下”最后一招挥出以后,紧接着便是一招“扶摇直上”,身形飘然跃起,一剑刺向马王头顶。 马王退后一步,腰身后仰,横着一刀挥过,将剑尖扫开后,抬腿向其踢去。 何瑶见此,也是一脚踢出,两脚猛的踢在一起,何瑶借着马王之力,顺势向后翻去,落在了三丈之外,与马王拉开了距离,终于得以一时喘息之机。 “师娘,你怎么样?”欧冶快步跑到何瑶身前,查看着她的伤势。 “无妨,对付这种奸恶卑鄙之人,必将除之,为民除害,以还世间安宁!”何瑶说着,却深知仅凭她一己之力,实在难以将其斩杀,但此时又无它法,便将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。 马王听到何瑶说的话,忽然大笑起来,笑声震耳欲聋,周围的火焰好似都被这笑声压的暗淡。 欧冶看着马王,不知为何,他从那笑声中,听出了一丝悲凉。 “哈哈,好一个奸恶,好一个卑鄙,好又一个为民除害!哈哈,真是好啊……世间人人皆忠贞,唯有吾辈为小人!哈哈,哈哈哈……罢了,罢了……世人如何看我,与我何干!终有一日,我会带领我的子民踏上你们中原领土,我会让我的子民也过上安稳的日子!到那一日,就算我等身死又何妨?但是在此之前,谁也别想杀死我!” 马王的声音被风吹得颤抖,但是他那眼神却变得更加的坚毅。只见他左手提刀至胸前,而他的右臂也缓缓抬起,任由那肩上的鲜血流淌。此时的他双手持刀,鲜血染红了他半条臂膀,头发随风舞动,火光映的他面庞明暗闪烁,犹如厉鬼一般,向着何瑶冲来。 忽然,不远处响起了更加嘈杂地喊杀声,地面也愈加颤动。 他们三人皆向一旁看去,只见前方渐渐出现了密集的身影,正在向着这边跑来。过了稍瞬,才看出那密集的人群竟都是匈奴马帮的打扮。 “不好,马帮的人来了,师娘你已经受伤了,不能再硬拼,我们先撤吧。”欧冶看到冲来的都是马帮士兵,便要扶着何瑶离去。 何瑶却身形没动,又定睛看了看后,只是拉着欧冶向后退了几步,低声说着:“无妨。” 欧冶还有些不解,但那帮人已经冲到了近前。欧冶握紧双拳,随时准备迎敌,可那帮人却好似没看到他们一般,从其身旁跑过,向着远方逃去。 “这……这是为何?”欧冶问向何瑶。 “你看那边。”何瑶伸手指着马帮跑来的方向说着。 欧冶转头看去,只见在那马帮众人身后,出现了一排赵国旗帜,旗帜中赫然写着“李”字,随后赵国将士如神兵天降般涌出,皆身披铠甲,战马奔腾,刀剑闪着寒光,战旗猎猎作响。 “这是……这是李牧将军的人?李牧将军也来了?”欧冶惊奇地问道。 “不然你认为我身上负伤,手持一把断剑,还能独自一人冲进这马帮营地?其实李牧将军早有计策,料定敌军被夜袭之后,必然防备松懈,便使出这计中之计,兵分两路,一路杀进匈奴大营,一路来此剿灭马帮。”何瑶说着,见赵国将士已经冲了过来,便寻来两匹战马,二人一一骑上。 此时的马帮众人已经四散溃逃,根本无人应战。 一名赵国士兵乘着马,手持长矛刺向一名落单的马帮敌军,那长矛却在即将洞穿其胸膛之时忽然停住,只见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那长矛,赵国士兵只看到一个幽黑的身影,以及一头弯曲的黑发。那士兵还未等在做反应,那人便猛然跃起,一拳砸来,那士兵只听到自己的肋骨根根断裂之声,便倒飞了出去,再无意识。 马王骑上那士兵战马,看着周围溃散的马帮众人,高声喊道:“马帮众将听令,我马王马提拉在此,愿同将士共存亡!今时今日,便是我们的反攻之际,杀掉来敌,斩掉敌将,灭掉敌国,夺取天下!” 原本溃逃的马帮众人忽然听到马王的号令,顿时便士气大振,纷纷回身杀了过来,又与赵国士兵战在一起。 欧冶身起战马,被杀回来的马帮与赵国士兵挤在了一起,周围杀声阵阵,血肉横飞,而他却手无寸铁,只好在这混乱不堪中来回躲避。 “冶儿快走!”远处的何瑶也被战团冲向了一旁,高声向欧冶喊着。 “哪里走!”又听一声暴唳,就见马王向着欧冶冲来,每每砍出一刀,便有一名阻挡他道路的赵国士兵身首异处,殷红溅其满身。 欧冶想要调转马头,可是在这人群之中却一丝也动弹不得。马王一刀一刀地挥着,一步一步地逼近着,身后尽是用鲜血铺成的道路,最后又被尸体填满。 转眼马王就到了欧冶近前,只剩一名骑兵挡在了他们之间。马王双手将刀高高抬起,接着猛力劈下,就看那有如欧冶腰粗的马脖被一刀斩断,血如泉涌般溅出数尺之远,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黝黑的暗红色。 一声嘶鸣,欧冶身骑的马显然也被这景象骇住,受惊地跃起。欧冶一时没有抓稳,身形向一旁跌去,一道破风之声却从他的耳边掠过,“嗖”地一声,削掉了他的几根发丝。 欧冶的那匹马已经不受控制的跑向远方,欧冶急忙站起,发现马王此时竟也跌落在了地上,但他的马还在那里,只是他的肩胛骨处,多了一支箭矢,从欧冶耳边掠过的那支箭矢。 马王想要站起,可刚刚站到一半,便又趔趄地跌倒。 在一旁杀敌的李牧忽然看到中箭下马的马王,便对着马帮敌众喊道:“马王已经中箭身亡,尔等勿要继续负隅顽抗!” 马帮敌军听罢,果然见不到马王的身影,瞬间便如退去的潮水般,再无一丝战力。 欧冶走到马王近前,此时的马王还有轻缓的呼吸。他面无表情,半睁着双眼,看着天边即将落下的月亮。 “你错了……”欧冶望着马王轻声说着:“你只是一味地掠夺,这样终究是一个坐享其成的莽夫而已。你错就错在,不应该把你们的美好,建立在他人的痛苦,乃至性命之上。” 这次马王没有还嘴,他只是静静地听着,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月亮,没人知道他此时在想着什么,也许他认同了欧冶的说法,但更多的,他可能是在惋惜,惋惜自己,惋惜没能带领他的子民,走出这个闭眼行走的世界。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月亮,直至最后瞳孔涣散。 …… 太阳跃出地平线,赵国士兵打扫着尸体成堆的战场。 “将军,你可曾见到过这只箭?”欧冶小心地拿着从马王身上拔出的箭,问着李牧将军。 李牧看着翠绿色的箭头,微微思考了一会儿,“这箭倒是没有什么稀奇之处,随处可见,可是这翠绿色的箭头,倒是有些独特。” “我也这么认为,那马王中箭之处明明不足以杀死他,可他却马上便无法起身,足以见这箭头上毒液之厉害。”欧冶回忆着马王中箭的场景说着,却也想起了那支箭从他耳边掠过的场景,让他心中越加起疑。 “若是这么说来,邯郸城内万毒公子是制毒奇人,天下奇毒大半出于其手,这应该便是出至他手。” “怎么?你还在其它处见过这箭头?”何瑶发现了欧冶的不寻常之处,轻声问着。 欧冶轻叹一声,说出了当时阮敖身死之时,就是身中毒箭,而且箭头也是这般。 何瑶听罢,原本以为马王便是凶手,可如此看来这事情蹊跷的很,根本没有推测那般简单。 “若是这样,便应该去问问那万毒公子了。”何瑶皱起眉头说罢,心中便按捺不住,对着李牧将军寒暄几句,就欲上马奔赴邯郸。 “师娘,我也要去!”欧冶急忙说道。 “胡闹,你伤还未好,快回去疗伤。” “回去?回哪去?师父走后,这天下哪还有我立足之处?况且,师娘你不是也有伤,这一路上我还可以照顾你,不是更好。”欧冶说罢,也不等何瑶反驳,便跃上了何瑶身骑的马,抱住何瑶便不撒手。 何瑶无奈地摇了摇头,只让也让他跟随前去。 …… 林野间,何瑶骑着马,马后面跟着抱着巨石行走的欧冶。 “哎呦,师娘,我没劲了……”欧冶一边走着,一边抱怨道。 “这么一会就抱不动了,以后怎么御敌,你与马王那一战,不就是因为气力不足,才险些丧命。抱好了,再走五里地。” “啊?五……五里地?”欧冶惊讶地说了一句,便“轰”的一声,将巨石掷在了地上,并一屁股坐在了巨石上,耍起赖来。 “师娘,我是真的没劲了,您饶了我吧。” “那可不行,你这般不努力,以后只能成为一个花言巧语的小无赖,只会逗姑娘欢喜,如何能成为一个做大事的人?” “哦?如若真是这样,那……我就放心了。”欧冶说着,忽然想起了韩冰那俊美的模样,痴痴地傻笑起来。 “孺子不可教也!”何瑶看着欧冶的傻样,气的笑骂了一句,双腿一蹬,从马背上跃起,折下一根木棍,照着欧冶的脑袋便是两下。 林间鸟鸣阵阵,空中飘着几缕薄云,阳光透过枝叶挥洒在花草只见,斑驳跳动。一名身穿彩衣面露微笑的女子骑着骏马,身后跟着一个怀抱巨石泪眼婆娑,头顶俩包的青年,渐渐的消失在了林间的花香之中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