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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[]() 一轮新月,空灵苍冷。 清辉洒遍群山,却也不及那刀光剑影来的夺目。墨客们身着玄衣,在荫翳山林间纵横冲杀。血花溅处,带起一抹嫣红,滴在沉重的藤萝垂葛间,犹浓墨上点点红梅,朵朵绽开,触目惊心。 墨家援兵一到,被困众人精神陡涨。幸存余人以欧冶、吕月触阳三人为核,拼力厮杀。玄门此时倒落入腹背受敌的困境,不一时,死伤狼藉,阵法凌乱,不复初时玄妙凶险。血腥的味道在夜色里弥漫开去,残肢断臂零星散落,愈发可见战况惨烈。 老掌柜眼见同门遭厄,再也难以安坐,向身边弟子道:“小心看守!”话音未落,提了长剑,一折一纵,身影流星经天般投向墨客阵营杀去。 触阳与他交过手,心知此老功力深湛。若放任他去支援,墨客们定要吃亏,此时同仇敌忾,当即向吕月道:“少主,我去阻他一阻。”脱出战团,长剑如影随形,直取老掌柜后背。 老掌柜闻听背后剑风飒飒,一阵寒意直透脊背,挥剑格挡。两剑相交,铮然有声。 触阳猿臂长舒,青锋圆转,剑作长弧,老掌柜去路尽被封死,只得回身应战。 剑影漫空,老掌柜剑甫出鞘,去势连绵快密,不容触阳有片刻喘息,快剑如疾风骤雨,但闻剑交‘叮叮’有声,两人转眼间攻守二十余招,一气呵成,旁人看来便如一招迅捷。 两人之前密林中一番交手,彼此深浅均已知晓,此时再战,尽都是实打实的招数。 身当如此快剑,委实费心劳神,触阳心中奇怪:“玄门向来讲究以静制动,怎么有如此快捷的剑法?”回眼瞥见老掌柜嘴角挂了一抹奇异微笑,不禁恍然:“是了,这老儿欺我久战困乏,欲凭快剑不给我喘息机会。”他想通此节,只求缠斗,老掌柜被纠缠住,难以驰援同门,心里甚是焦躁,剑招愈发狠辣迅捷。 厮杀正酣,‘嗤’!一柄铁剑带着劲风,穿过一个墨家弟子胸口,余势不衰,将那名弟子钉在一颗树干上。 何瑶刺倒两人,顺着来剑处看去,幽幽密林间,不知何时人头攒动。看那些人衣着身法,分明就是玄门道人,她不料玄门竟还有增援,立即发声示警:“对头还有伏兵,大家不要逞强,收缩阵型!” “触门主,恕不奉陪了!”老掌柜看到强援已到,出招更见飘忽快捷,一轮快攻逼退触阳,几个纵落,重又折返回原位去了。 墨客虽已得何瑶提醒,但玄门增援来的极快,个个更非庸手。两边一交上手,立时便见血光。墨家向来组织严密,纪律严明,自上而下皆有赴火蹈刃、死不旋踵的卫道之志,越是危难越见精诚。玄门道人本来势汹汹,但被众墨客气势一阻,竟一时难以占据上风。 何瑶看准时机,号令再申:“不必恋战,先和万金堂人马汇合!”众墨客齐声应是,一边抵挡,一边渐渐向万金堂众人靠拢。 欧冶眼见师娘无碍,情急相见,一时间剑法奇正相交,拼命向何瑶处杀去。玄门道人见他悍勇至此,心下自也怯了,合围之势也被他冲开一个口子,欧冶见状大喜:“吕……吕兄,跟上,先和师娘他们汇合。” 吕月回神瞥见他那奋勇厮杀的背影,不知怎么,她想着那少年刚毅的脸和坚挺的背,心头掠过一丝温热而轻柔的甜意。这样的心意连她自己也未及体会,只是在那一瞬,她突然觉得,眼前的人让她心意踏实,这样的感觉如一颗石子,投入少女心湖,尽管她也不知从何说起…… 万金堂与墨客奋力冲杀,终于兵合一处。 欧冶投入何瑶怀中,喜极而泣:“师娘,师娘。我……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。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?”他又哭又笑,眼泪鼻涕,抹了一把又一把。 “唉,好孩子,让你担心了…师娘这不是平安无事吗,说来话长,咱们先脱了困再细说。”何瑶与阮敖一生未能结成连理,但两人都把欧冶当成亲生孩子看待,见他如此担心自己安危,足见仁孝,心中悲喜交集:“师兄,师兄,你英灵不远,快看看吧,这孩子长大了呢。” 吕月与触阳既感何瑶危难援手之德,又不仅对她神出鬼没的行踪生出一丝疑惑,但当此危难关头,也无心去一问究竟。 触阳于激战中也不肯失了礼数,向何瑶匆匆抱拳作揖:“何大家安然无恙,真教人好生欣慰。援救之恩,万金堂上下铭感在心,绝不敢忘。” 何瑶不愿受他这一揖,只淡淡道:“吕公子与触门主一路对冶儿关照有加,咱们这便算两不相欠罢。” 触阳眉头一皱,觉得她话中另有所指,一时却也猜不透何瑶话中之意,只听喊杀声越逼越近,只得向何瑶道:“玄门精锐不失,又增新援,就算咱们拼死一战,将他们杀退,到时候也只怕没力气去救人了。何大家见识卓绝,可有退敌良策?” “这老道眼见同门遭厄,几番踌躇,才下场援手,怕不是守着什么要紧所在。”何瑶一双妙目射向老掌柜,“这一路颇多古怪,皆因玄门布就的奇门阵法而起。既是阵法,再怎么神秘玄奥,终归都有阵眼。” “不错,不错!扬汤止沸,不如釜底抽薪啊。”触阳也看着老掌柜,若有所思,“能得如此高人看顾,这阵眼想必也不会在别处了。” 老掌柜闻言捻须微笑,伸指在剑锋轻轻一弹:“龙出云、虎下山,正是鸟飞鱼跃,英雄一争长短的好时候。老朽今日能与墨门何大家与万金堂触门主两大高手过过招,实乃平生幸事!”何瑶、触阳见他雍容沉静,心中也是好生敬佩他的气度。 欧冶心知身当师娘与触阳两个绝顶高手,老掌柜就算功力再深,今夜也必难全身而退了。念及当日密林一谈,想到他与石碑散人的故旧交情,不由心软:“老先生,你放我们去吧,大家和和气气的,以后还能作朋友……” 吕月闻声狠狠踩了他一脚:“你又发什么癫,若不是他玄门劫了赵正,布下这许多机关阵法,我们何至陷在这个鬼地方?你…你还说什么以后还作朋友,你到底是那边的?” 欧冶与她目光一接,心头一阵黯然:“我自然是不会向着他的。”可是心里却又生出傻傻的念头,“师父从小教我‘兼爱’‘非攻’之道,若天下人皆能如此,那里又会有这许多纷争?你杀我、我杀你,这样的争斗又有什么意义。乱世至此,墨门大道何时才能泽被天下呢?”他一缕思绪痴痴,却被刀兵交接之声惊断。 墨客们虽与万金堂其余众人汇合,但玄门中人身手均自不弱,又得了人多的优势,时间稍长,墨门与万金堂这方便觉压力倍增。 何瑶计较已定:“墨家弟子听我号令,外围弟兄挡住玄门贼人,其余众人随我拿下阵眼!”她功力极深,声音远远荡开,墨门弟子齐奉号令,厮杀拼斗更加惨烈。 触阳身形一拔,长剑犹如碧波春水,剑影层层叠叠,直往老掌柜杀去。何瑶本来自重身份,不肯倚多为胜,却又心知此时如不携手破敌,后果实难预料,剑锋一荡,去势飘然。她剑意后发先至,触阳剑未到,老掌柜已觉何瑶剑气森森,颇有天地宽广、万象归一的气韵,叹道:“好剑好剑!有生之年能再见墨家‘归一’剑意……”只觉劲风扑面,后半句话竟说不上来。他一人受两大剑术名家夹击,丝毫不敢大意,凝神格挡。 老掌柜身边玄门弟子欲要拔剑相帮,欧冶白鸿一展,恍如彗尾,已将他们隔开。吕月见外围厮杀正紧,却也一时无虞,也纵剑来帮欧冶。两人都是师从高人,剑合一处,守卫阵眼的玄门弟子虽多,却也拿他俩没有办法。转眼间,欧冶凭着白鸿一剑锋利,削断数十柄敌剑。众道见他神兵如此锋利,也不敢过分相逼。 云换星移,夜风渐趋寒凉。这一战,墨客与万金堂为争那一瞬生机,拼尽一腔血勇,死伤虽众,却也杀得玄门人人胆寒。只是时间一长,气力消耗甚巨,玄门攻势却如潮水,一波接着一波,汹涌而来。墨客未得头领号令,咬牙拼命支撑,万金堂这边死伤更甚,已现渐渐不支之势。 欧冶白鸿锋锐,更有吕月相助,迫退众道,离阵眼处仅数步之遥。他张目看去,只见老掌柜身后一张圆形沙盘凌空而立,徐徐转动。盘中黄沙分为作两半,呈阴阳鱼浑然圆融之形。黄沙似有灵性,聚聚散散,忽而宛如诸天星辰,又突然变幻成山川河流之貌,一刻不歇的自行流转不停。他看了几眼,难辨其中玄奥,向何瑶道:“师娘,你看那是什么?” 何瑶循着他的声音看去,疑惑道:“聚沙为灵,沧海成粟,化阴阳于方寸,难道是潜龙风水术?” 她分神之际,老掌柜缓过气来,气贯长剑,发出‘嗤嗤’之声,从她肩头掠过,虽未受伤,却也削下了一丛乌黑的头发。何瑶吃了一惊,架开长剑,左掌直往老掌柜胸口劈去。她这招看似散手,却是极高明的剑法,变化繁复,后招滔滔,乃是自己从归一剑意中自行领悟的奇招。 老掌柜见她仓促之际,竟有如此高明的反击招式,微微一愣神,那一掌却来的极快,似拍实抓,已实实按在了他前胸,一股绵柔掌力冲破护胸真气,激的他气血翻涌。继而左肩处剧痛难当,原来电光火石间,触阳趁机看准一处破绽,长剑已贯穿他肩头。 老掌柜肩上受创,但他毕竟一代高手,剑法不见散乱,反而更加凛冽。触阳却知他气机已泄,只不过是犹做困兽之斗,何瑶自然也看了出来,但两人自持身份,崖岸自高,谁也不愿去捡现成的便宜。老掌柜倒也还能支撑,只是他伤重之余,更加无法顾及身后。欧冶瞅准空子,一展轻功,翻纵起落,已落到那副沙盘跟前,玄门众人见状不禁惊呼起来。 “冶儿,不要莽撞!”何瑶生怕老掌柜殊死反击,伤了近在咫尺的欧冶,情急之间,真力运足十成,剑风鼓荡,已刺入老掌柜肋下。老掌柜痛哼一声,弃剑骈指,伸指在何瑶剑锋一敲,一股浑厚内劲顺着剑身直冲何瑶。 触阳识得厉害叫道:“何大家当心,这厮的‘太昊清掌’浑厚无匹,已得贵虚真意。”何瑶得他提醒,剑上灌注真力,两股力道相撞,老掌柜的身子忽如断线纸鸢,向后飞退。触阳如影随形,贴地掠出,他早前被老掌柜以奇异步法遁走,相斗时早已留心,打定主意绝不容他逃遁。 欧冶凑近瞧那沙盘,仍在悠悠转着,仿佛跳出了时间的束缚,就那么不紧不慢,无休无止。 他越瞧越觉怪异,何瑶声音倦倦响起:“想不到,想不到。玄门最终留给咱们的,竟是‘潜龙风水术’。这沙盘就是此术的命盘,除了布阵者,别人实在是万难破解,稍有不慎,打破平衡,坠辰谷口这辈子也看不到了。只怕…只怕大家终要埋骨此地了。”她看着越来越多的玄门增援,心底竟生出一丝技穷力竭的哀意。 欧冶听得心里一空:到此为止了?一路奔命,九死一生,到头来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了么?那小师妹呢?她还未好好见过这人世的繁华,那么年轻鲜活的生命,就要在这穷山恶水间朽成枯骨了么?她此时此刻,还在幻想着咸阳的煊赫和邯郸的古朴吗?赵正呢,还没看到他登上王座,来向自己臭屁炫耀呢!吕月呢,那么温柔好看的笑容,过了今天就再也看不到了?还有师娘,还有那么多同门的兄弟,就被这眼前一盘破沙,阻住了去路吗? 他心底生出一丝不甘,那是所有少年最后的愤怒和执着……白鸿剑也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悲哀和愤怒,若有灵性,迎着晚风发出‘呜呜’的悲鸣。 ‘咔!’白鸿不偏不倚,带着少年的一往无前的意气,正正插进沙盘的中心。 “冶儿!” “欧冶!” 是师娘和吕月在叫自己吗?声音怎么这么飘忽?打杀声怎么也小了? “我做了什么?”欧冶愣愣看着插在那沙盘中的白鸿,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空洞的轻响,像是那声响自他们心底发出。 “啪!”随着白鸿轻轻落地,那方变幻万象的沙盘,仿佛失去了生命,经风一吹,忽忽飘散了。 “哈哈,天意,天意!”老掌柜的笑声中,含着无限的失望和一丝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欣慰。 “欧冶,真有你的,你真是…黄鼠狼嘴下逃出的鸡呀!”吕月的样子,像个快乐的孩子,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把,差点把失神的少年拍出一口老血。 “怎么…说。”欧冶还没回过神。 “好运气呀!”吕月指着前方,欢呼雀跃,“你看,你看那里!” 欧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前面的山林草树,在夜色里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消失。好似古城墙头久远的油彩,斑驳凋落,又好像经了风的灰尘,被轻轻一吹,簌簌飘谢。随着沙盘消失,山下的景色豁然开朗,一道峡谷,带着迷离气息扑入眼帘…… “坠辰谷口,是坠辰谷口啊!”吕月挥着手,脸上满是兴奋。 “果真是天意吗?冶儿,你胡乱毁了命盘,却阴差阳错,破了迷局,打开了通往坠辰谷的通道……”何瑶声音也有些哽哽的。 “阻住他们!”老掌柜声音嘶哑。 触阳眼见柳暗花明,坠辰谷就在眼前,提气纵声:“谷口已现,大家且战且退!” 众人绝处逢生,气势顿强。玄门几番厮杀阻拦,尽被逼回,一众墨客和万金堂人马,随着头领们突窜奔杀,直向谷口冲去,终于隐在群山夜雾中了… 老掌柜伤重之余,气色灰败,嘴角却似有似无,浮起一丝淡淡诡笑:“这才算……开始了吧。” “师娘,快和我说说,这两天……”欧冶枕在何瑶膝间,篝火映着他的脸,说不出的疲惫。 “好了,好了。这就说给你听。你好好躺着,师娘好好看看你的眼,可别留下什么后患。”何瑶轻柔的拨弄着他的眼皮,她侧目看了看,见万金堂在清点人马,并无人留意他们这边,这才续道,“其实咱们刚到镇上,师娘就收到同门传书,大意就是玄门大批好手已经集结蛰伏,多半要暗中动手云云。而且谷口被阵法遮蔽,更有一位大高手坐镇。一时寻你不到,但时间急迫,师娘也信不过万金堂,就自己带人去一探究竟了。 欧冶自然知道,他赴老掌柜之约,师娘自然寻他不着,生怕何瑶责备,连忙打岔:“大高手?是那个掌柜吗?还是田让?” “应该都不是。据情报说,当是九宫其中的一位大法师。”何瑶摇摇头。“那个掌柜虽然厉害,但以他的修为,还尚未达到法师的境界。那位高人,只怕咱们还没遇上呢。” “师娘,你把我一个人留下,就不怕我受万金堂的欺负吗?”欧冶孩子气上来,语气里带了些儿时撒娇的意味。 何瑶伸指在他额头轻轻一戳:“师娘自然不放心啦,所以暗中留了人照顾你。你这个小猴子啊,需要多吃些苦头才能长点记性呢。哼哼,不过那吕公子待你很不错哦。” 欧冶一愣,听不出师娘话中意味,耳听众人小憩已毕,正在收拾出发,赶忙也跟着张罗去了。何瑶看着他的背影,微微摇头苦笑。 虽然连番苦战,但天时尚早,还未过子时。 月华如水,溶溶泄泄,一行人穿过奇峰险谷,在荒芜狂野中默然前行,每个人的神情都沉重而疲惫。纵然跳脱如欧冶,也被气氛感染,闷闷无语,扭头往侧边吕月看去,只见她在马背上神思不属,脸色也渐渐苍白。 “花……”吕月低低说了一句,“欧冶你看,那是不是……是不是花在开?” 欧冶听她语调怪异,随她目光看去,果见幽幽旷野中,不知何时,成片成片的赤红奇花在静静绽放,犹如潮水,从天际涌了过来,不到片刻就已蔓延到众人脚下,那景象,渗着一阵阵莫名的绮丽诡异…… 山头、林间,就连月色也沾染了那妖异的赤红颜色,整个天地好像就要烧起来了。可那夜却越发的黯淡,片刻间便浓的好像难以化开的雾,一阵阵风,带着刺骨的阴寒,从四野吹来,竟像来自幽冥鬼府…… “别怕,也许这花儿,就是在夜里开呢。”欧冶看着那一望无际的瑰丽花海,心头也惴惴起来,嘴里仍强自安慰着吕月。 “什么声音?”何瑶勒住马,侧耳细听。众人也早已被暗夜中盛开的诡异奇花吸引,脚步放缓。 “呃……啊!”就在何瑶策马立足的地方,赤红妖异的花从里,赫然跃出一具白骨支离、腐肉糜烂的‘尸体’!说那是尸体,却并不准确……因为那‘尸体’在动! 尸体就那么晃晃悠悠,拨开盛放的花丛,手里拖着一柄破败腐朽的青铜大剑,一步步朝何瑶走了过来,喉咙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,发出咯咯的声音,身上披着破烂的盔甲,像是一具沉埋于远古的士兵,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味…… 那惨白破烂的尸兵,居然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喘息,眸子浑浊不清,一片灰白,根本辨不出眼白和瞳仁…… 吕月再也忍受不住,低头干呕起来。欧冶也看的一阵反胃,要不是强撑着,早就吐了出来。触阳疾声高呼,约束惊吓混乱的人马。 何瑶虽是女子,但久经江湖风浪,心神一定,冷笑一声:“不人不鬼,故弄玄虚!”青锋早在手中,一道流光划过,那尸兵的身子被劈作两半,却仍兀自朝前爬行几下,才慢慢不动了。 ‘嘀嗒!’紫黑色的血,顺着剑锋落下,何瑶看着那具寂静无声的尸体,“死了?”她话音未落,眼神陡然凝聚。花!那具倒地的尸体,就在众人的注视下,瞬间开满了那妖异的、赤红的花! 何瑶只觉心头一冷,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了上来。 ‘呜呜!’ ‘呜呜!’ 诡异的花海中,影影绰绰,慢慢爬立起数不清的尸兵,摇摇晃晃,向着众人缓缓而来。破旧的盔甲相互砥磨,发出刺耳的声响,妖艳的花如地狱之火般跃跃跳动,月亮终于隐在了乌云后面,似乎也不忍去看,那即将发生的祸事…… “啊!”一张面无表情、残破的脸,浮突在吕月身前数寸,吓得她发出一声惊呼。 欧冶壮起胆子,白鸿一扫,那具尸兵已身首分离。 “杀不完的!”触阳轻声叹气,“如果是人,咱们还有一拼之力,可……”他不忍再说,只因尸兵们已穿过花丛,离他们不到一尺之地,不再多言,拔剑而起。 墨客们和万金堂的伙计,各个脸色青灰,眼里透出深深绝望。 “摆好阵势!”何瑶伸手砍翻一个尸兵,血污溅在她的裙摆上,污秽中平添了几分英气,“都走到这里了,岂能功亏一篑?”她心知当此关头,多说无益,长剑纵开,带着一股风雨如晦、一往无前的意气,卷起尸兵残肢横飞…… 欧冶闻言精神一振,就要随师娘冲去,回头看向吕月道:“还能再战么?” “怎么不能!?”吕月咬咬牙,向他嫣然一笑,“无论如何,可别死了!”蓦地眼圈一红,转身随触阳去了。 生死关头,倒激起众人哀兵之意,殊死之心。可惜尸兵一波接一波冲来,无知无觉,无死无休,根本杀不干净,这场诡异荒唐的战局,与他们而言根本就是必死之局… 时间都仿佛凝固了,只有幽幽阴风带着惨烈的呼喊声,充斥天地…… 吕月直杀得手足疲软,尸兵如潮,丝毫不见衰竭之象。当啷一声,她长剑被一柄破刀磕飞,脚下一软,颓然坐倒,一个尸兵见状朝她扑来,吕月本能抬臂去挡…… ‘波!’一声轻响,那扑来尸兵身子在空中缓了一缓,胸前突然亮起一点焦痕,全身噼啪作响,随着那点焦痕扩大,尸兵身子无火自焚,竟熊熊燃烧起来,化成一片片飞灰。吕月望着那团火焰跳动,心里忽地一动。 “寒锋饮热血,赤炎荡紫烟……”当此绝望之际,一个声音飘渺传来,欧冶循声望去,只见茫茫荒野,一人白衣赤足,一头长发流金溢紫,踏着漫山遍野的妖花,翩然而来。那白衣人来势如风,信手挥出,掌风到处燃起蓬勃火焰,尸兵与那火焰相遇,尽被焚成灰烬。白衣人身后数十名好手紧随而至,各使奇门兵刃,将迫近的尸兵拦腰截断。 转眼间,那白衣人如洪荒仙人,放纵天火,赤炎过处,妖花、尸兵皆成飞灰。众人被他气势所夺,那人在吕月跟前站定,躬身行礼:“火门公输烈来迟,让少主受惊了!” “不迟,不迟,公输门主来的恰是时候。”吕月环目四顾,只见满地焦尸,被烧的蜷缩扭曲,赞道:“门主好手段,我等若要脱困,还要仰仗您的神通呢。” 何瑶向欧冶低声道:“这人是万金堂火门之主公输烈,所修‘六阳掌力’,精纯无比,凭空驭火,不在话下。”欧冶转眼一瞥,公输烈纯白袖口间果然绣有一枚火焰标记,跃跃生动,如有灵性。 只听公输烈叹道:“惭愧惭愧。少主,以属下之能,只可迫退这些尸兵片刻。咱们人力终有穷尽,但这尸兵却是怎么也杀不完的。” 众人一听,心丧如死。公输烈话锋一转:“此间之事,待咱们安全再行详述。此地已被阵法笼罩,属下陷在这里已有些时日,这些异景诡事大多都是幻象,大家只要闭目凝神,这些尸兵不战自溃。” 吕月对这属下颇知根底,素日里也多有倚重,知他所言定然不虚,眼见尸兵转眼又至,决然道:“大家都听清楚公输门主的话了?与其力竭而死,不如行险一试。浮生不过百年,大家今日生死相托,纵然一死,幽冥路上也不寂寞。”说罢,缓缓闭眼。 公输烈见少主对自己性命相托,信任如斯,心下也十分感动,慨然道:“少主放心,公输烈定会保您周全。”残余万金堂众人见少主有此决断,也都纷纷附议闭眼。 “师娘,咱们怎么办?”欧冶对那闭眼之说将信将疑,毕竟诡异尸兵和妖娆花海,实实在在就在眼前,怎能说是幻象? “是生是死各有天命。他们自去闭他们的眼,咱们殊死一搏,尽力就是了。”何瑶心知这几十条墨客性命负与一己之身,要他们闭目束手,自己如何能够安心。 墨家上下一体同心,墨客闻得头领已有决策,奋起残余斗志,又与冲来尸兵杀作一团。 混乱之间,只听几人长声惨呼,吕月张目去看,见自己门下数人被尸兵拖倒在地,刀劈斧砍,显然是活不成了。她看的心意大恸,触阳也皱眉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 公输烈指向墨客,叹道:“有人不信咱们呢!身在此间,一损俱损,但有一人不去闭目,那也是惘然。” 吕月一跺脚:“那就打吧!”公输烈暗自叹息,紧随在吕月身侧,运起‘六阳掌力’,阳刚灼热,所过之处尽成焦土。 刀光中,那一片一片的妖异赤红,恍如地狱深处渗透而出的业火,要将所有置身其中的人付诸一炬。 凄厉的厮杀和呼号声,像一把把钝刀,在欧冶心头来回攒刺,夜幕黑的令人绝望,那一方天幕好像要就此坍塌…… 在浓烈的血腥味里,尸兵们骤然疯狂起来。仿佛压抑许久的嗜血本性,在这散不开的气味中被激活了,他们不畏伤痛,拼力向前。 欧冶被尸兵密密麻麻的裹挟着,冲击着,一柄巨大的破剑当头劈下,他手臂一阵酸软,勉力抬起白鸿格挡,那一剑势大力沉,那里能去硬碰…… 白鸿被击飞。欧冶的身子也承受不了那股巨大的力道,不由自主的向身后密集的尸群踉跄倒退。眼前一花,只觉后背一稳,已被人稳稳托住。欧冶扭头去看,见身侧一人,一身玄衣,浓眉高鼻,一手托他后背,一手将被击飞的白鸿递回他手中。欧冶认出这人是随公输烈而来,他身形体貌并不出众,隐在一堆人里,显得十分普通。 欧冶虎口脱险,连忙道谢:“多谢先生援手,不知是万金堂那位高人?如何称呼?” “欧公子不必客气。小可是赵正公子护卫,区区贱名,不足挂齿。”玄衣人伸手一抓,随手将一个尸兵掷出,这一抓一掷平平无奇,力道却大的异常。那甩出去的尸兵滚入尸群,哗啦啦带倒一大片活死人,欧冶见他随手一掷竟有如此威力,也不禁暗暗咋舌。 “诸位豪杰,且听在下一言。”玄衣人声音平平送出。 他沉吟片刻,似在考虑如何措辞,“我等沦陷在此,全因玄门妖人从中作祟,布就阵法。小可虽嘴笨舌拙,但为诸位安危计,不得不多说几句。星月在天时,运行各有其轨。但若映于水中,星月则为一体。水面但有动荡,月动星移、星移而月动,不可两分。诸位皆为才智高绝之士,自当清楚小可话中之意。” “先生之意是说,咱们困在这里的人,就好像天上的星星月亮。看似各不相干,但被困在一起,就好像星星月亮倒映在了水里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只有大家摒弃成见,共同闭眼,才能脱难,对吗?”吕月眼中精芒闪动,走到欧冶跟前,朝他缓缓伸出手去。 “假如我是月亮呢。”吕月声如蚊蚋,只有欧冶隐隐听见,她侧着头笑意盈盈,似乎忘却了身处何地,伸在欧冶面前的手,仍旧是那么笔笔直直的。 “那我就是星星。”欧冶如释重负,轻轻吐了口气,紧紧握住吕月递来的手掌。 两个少年男女,牵着手、闭着眼,生死抛在身后,一步步走向那些无休无止的尸兵。 那一刻,很短,却又好像很长…… 是啊,这一生,这一生能有几日这样联袂纵剑的时光,于我而言已是快慰。将来江湖路远、故旧飘零,你,你可还会记得我么?可会记得,在这段荒野中,曾有过一刻,心有灵犀的相携么? 何瑶停下了,她的剑淌着血,那个调皮却也乖巧的徒儿,闭着眼经过她的身边。瘦削而笔直的背影,竟让她想起那已经逝去的师兄。那个恬淡安静的男子,仿佛还未离去,依旧坐下杨柳下,轻声慢语的在呼唤着她。何瑶眼里流着泪,嘴角噙着笑,心里默默叹息,缓缓闭了双眼…… 墨客们也停下了,他们总是默默的,默默停手、默默闭眼。上行下效,那么统一,宛如一体…… 万金堂的伙计们也静静的,闭目无语,因为他们奉若天人的少主,已经无声的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了。 触阳和公输烈悄然站定,两个看惯世事的老江湖,不知怎么,对那对少年男女,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敬畏…… “此阵布局奇绝,由眼中幻象带动人心执念,致使无名业火一发不可收拾。不明缘由者,终会沉沦幻象,力竭而亡。”公输烈声音飘飘荡荡,传进每个人耳中,“保持灵台空明,心中魔障终会消失。” “如此诡异狠毒,不知此阵可有什么名目?”触阳回想前事,兀自心有余悸。 “这阵名为‘红莲’!我久闻大名,却也是平生仅见。” “红莲,红莲!那漫山遍野的妖花,可真像是人心里那难以消靖的业火了……”何瑶轻轻叹气,似有无限感慨。 这些人,轻轻移步,把欧冶和吕月围在中心,仿佛在维护着那乱世裂国中,仅存的温热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