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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[]() 青锋三尺,情仇恩怨不尽, 少年白衣,世事人心难明。 月光清冷,戚戚然漫洒遍山岗,夜色粘稠,其中又不知葬了几多亡魂。 老者伸出舌头,轻轻舔去嘴角几点殷红的液体,手中一对短剑发出阵阵轻吟,哀婉凄厉,似是许久未曾饮血的山魈。 他缓缓睁开那双深灰色的眸子,其中竟是没有半分生气,如同即将择人而噬的鬼魅。 目光所至,一个白衣少年已然止住脚步,面色平缓,不见惊惧,只是淡淡的望着面前的老人,轻轻开口道:“想必其余两位此时已然进山寻找我师爷的墓了,留你在此拖延时间,既如此,你我自不必多费唇舌,还请前辈出剑。” 老者亦不多言,抬右手短剑至脖颈处,轻轻一抹,脸上浮出一个诡异的微笑,下一刻,便已然消失在原地。 欧冶此前已然明了,这老者乃是西域鬼离中人,最善刺杀之术,此时见他凭空消失,竟是不闪不避,只是缓缓闭上双眼。 人天生便有五感,五感相通,却又相克,此间欧冶自行舍弃一感,其余四感却是较平日里更增了几分敏锐。 “叮!” 一声金属颤鸣之声响彻山岗,欧冶白泓向后刺出,竟是不偏不倚,两柄剑尖直直撞在一处,爆出一团刺目的火花。 老者微微一愣,继而双脚轻点在白泓之上,身子顺势倒飞而出,轻灵如狸猫,可他刚刚落地,还未曾稳住身形,白泓锋刃便已是到了眼前,其上光滑流转,剑芒竟是凭空多出两寸有余。 墨家,墨归! 当日阮敖传授欧冶此法时,一贯聪慧过人的欧冶,竟是无论师傅如何演练都不得其中精髓,可出奇的是,阮敖并未如何气恼,只是淡笑着说,不是欧冶天资愚钝,只是心境不到罢了,当时欧冶不明白,可此时却明白了,这一剑,重的不是技,而是意,是一往无前的气势,更是毗临天下莫敢当的无双豪情。 墨归,莫归,此去一剑削敌首,不破千军誓不归。 老者心头惊骇,顾不及躲闪,只得横起左手短剑招架,那柄玄色短剑之上,光芒尽数敛去,如同一方无底深潭。 欧冶神色不动,白泓仍是向前刺去,一剑既出,便不再回头。 血光乍现。 老者左手短剑在与白泓撞击的瞬间竟是应声而断,剑芒去势不减分毫,直直刺入其左肋之下,粘稠的血液顺着剑身股股流淌,与方才那铜樽中流出的殷红液体合在一处,月光映衬之下,煞是诡异。 于此同时,一声轻响,老者右手短剑悄然落地,竟是距离欧冶前心不过一寸,生死刹那间,直教人遍体生寒。 欧冶望了望那柄落在地上的短剑,抬手擦拭去额头冷汗,暗自心惊,端的是不能小觑了这天下豪杰啊,方才那一击若是在快上分毫,或许此刻垂死的,便要换做自己了吧。 “公子!” 欧冶正自思忖,身后忽的传来范喜熟悉的声音,他回头望去,却见到范喜浑身衣衫已然被汗水尽数打湿,其上满是荆棘划过留下的血痕,煞是狼狈。 倒是狸花猫阿香,安逸的卧在范喜肩头,一双如同黄宝石般的眸子半睁半闭,似是正在打盹,两只前爪垂在范喜胸前,摇摇晃晃,很是滑稽。 欧冶紧走两步,将这畜生自范喜肩头接过,这才开口道:“方才我依然与那三人其中之一交手,想必其余两人此间已然上山寻找我师爷的坟冢了。” “那我与公子一同前往,虽说范喜自认没几分本事,但也算是与公子有个照应。”范喜望着欧冶背后幽深的丛林,眼中闪过一丝畏惧,却是转瞬即逝,取而代之的,则是一种本不该出现在少年人眼中的坚毅。 欧冶却是闻言摇头:“林中形势多变,你与我随行反倒不妥,你便再此等候,如若我一个时辰不曾回返,你便下山回村中,万万莫要进山寻我,免得平白送了性命。” “公子......”范喜还待在说些什么,却被欧冶抬手阻拦。 他自双肩之上将那只师爷赠予的玲珑百宝箱递给范喜:“此物名为玲珑百宝箱,乃是我墨家至宝,内藏乾坤,可化为诸般物件,你且先拿着,如若在这山中遇上野兽山魈,也可自保。” 范喜双眸微红,眼见便要流下泪来,却还是强自咬牙忍住,点了点头:“公子放心去吧,范喜断然不会成为公子的累赘的。” 欧冶心中焦急,却是未曾察觉范喜言语中的隐晦,只是微微一笑,抬手摸了摸范喜的额头,转身提气,跃上一颗古树,几个呼吸间,便融入了粘稠的夜色之中。 范喜望着那个清瘦的背影,双拳缓缓握紧,眸光坚毅,缓缓向山林的方向迈出了一步...... 自打欧冶进入山林,狸花猫阿香便一扫之前的慵懒疲态,子欧冶肩膀之上跃下,直直向深山之中奔去,速度奇快,便是欧冶亦是暗自心惊。 终于,在一处空地之前,阿香止住脚步,头颅紧紧贴地,目光死死盯着前方,欧冶循着目光望去,眼前杂草丛生,夜风吹拂之下,悉嗦作响,隐隐有两条黑影在其间若隐若现。 欧冶以双手拨开荒草,向那两个黑影慢慢靠近,待到欧冶看清眼前情景,心头不由生出一阵无名怒火,抬手按住腰间白泓,便要纵身而出,却是阿香抬起一只前爪,按住他的衣襟,颇具灵性的对他摇了摇头,欧冶这才心思稍定。 眼前人果不出所料,便是几日前的那个黑衣剑客,以及另外一名披发老者,而他们面前的三座荒坟已然被尽数掘开,三块石碑则是齐齐自中间断去,散落在地。 颜仪的墓中空空荡荡,只是一座衣冠冢,黄香墓中则是一柄青铜断剑,其上似有铭文,却是因为岁月流转,早已模糊不清,而中间师爷曲歇的墓中,则是一本泛黄的羊皮古卷,却是由于夜色低沉,看不真切。 欧冶正待再次拨草前行,那黑衣剑士却是转过身来,手中重剑在月光之下,竟隐隐有黑蛇光影萦绕,奇诡异常,他轻声开口道:“欧小侠既然来了,何不出来一见,行此藏头露尾之事,岂不是有辱墨家身份。” 欧冶微微一愣,自知行踪被人知晓,便也不再隐藏,缓缓自杂草之中起身,一双眸子如鹰隼般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衣人,其中泛出滔天杀机。 黑衣人却是并不畏惧,目光直直迎上欧冶的目光,嘴角迁出一抹冷笑:“不知小侠为何到此,在下有失远迎,当面恕罪。” 欧冶冷哼一声:“明知顾问,尔等扰我墨家先辈安歇,盗我墨家秘典,安得何种心思,你我自是心之肚明,何必在此虚与委蛇。” 那黑衣人闻言却撑出一副伪善面孔:“欧小侠可莫要血口喷人,此前已然说过我等不过是几个江湖散客,听闻此间有邯郸之战遗落的秘典,便想前来碰碰运气,如今我等才寻至此处,欧小侠便来兴师问罪,不知是何居心啊?” 这黑衣人一番话可谓狠辣之极,转眼便要给欧冶带上一个窥探他人秘典,出手抢夺,杀人灭口的头衔。 “江湖散客,好一个江湖散客。”欧冶面无表情,白泓已然出鞘,倒持在手中:“尔等此番前来,不过是受人唆使,觊觎我墨家至宝而来,方才在我房门外偷听我二人谈话之人,想必也是尔等的奸党,你说对吧......” “土门门主?” 此话一出,端得是与那九天惊雷无异。 不错,欧冶此间已然断定,眼前黑衣剑客便是万金堂五大门主之一,土门门主,廖无垠。 起先因为此人有意隐瞒实力,欧冶并不能从其功法招式之中断定其来历,直到欧冶方才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把剑。 兵器:乌月蛟;剑长四尺,宽两尺,白日间通体乌黑无光,入夜,月光之下则显蛟蛇之形,可吹毛断发,削金玉如土泥。 剑主:廖无垠,秦国万金堂土门门主,所习驳杂,取百家之长,融会贯通,平生并无师承,奇才也,招式奇诡难测,可列天下第八位。 想起兵器谱中的一段描述,欧冶不由心下一沉,要知道,如今天下百家争鸣,又有许多如太虚真人田让之流的高手隐世不出,故而兵器谱前三甲一直空悬,如此说来,这廖无垠足以跻身天下前五之列,此般高手,如若全力施为,不知自己是否可堪其敌手。 见自己身份暴露,廖无垠却也是不见如何恼怒,反而大笑三声:“小子,我本惜你是江湖后起之秀,有心放你一条生路,只是堂主此前交代这次行动万万不可暴露身份,如今既然被你识破,老夫便留你不得了。” 欧冶一手轻抚白泓,爱怜的望着手中剑,并未抬头,兀自轻声说道:“当初邯郸一战,万金堂想必也没少在其中搅动风云吧?今日我便要替墨家八千儿郎先向前辈讨些利息。” “那也要看你这小辈有没有本事。”廖无垠冷哼一声,不待话音落下,手中重剑乌月蛟已然递出,划破空气,竟隐隐有龙吟之声传出,相传乌月蛟饮千人之血便化龙,如今一见,果然不假。 欧冶自知对方剑势沉重,不敢硬接,只得以右脚点地,上身几近与地面平齐,旋身一剑,直取廖无垠双腿。 岂料这乌月蛟虽是重剑,在土门门主手中却是如同一尾游鱼,不见他如何动作,便已回撤,护在身前,与白泓对撞之下,竟是精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。 一击不中,欧冶踉跄后退,嘴角渗出一缕鲜血,一招之下,他竟已然受了内伤。 廖无垠抓住欧冶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间隙,又是一剑劈来,剑锋所向,隐隐有万千蛟蛇张口而噬。欧冶见状,赶忙后退两步,堪堪避过此剑,仗白泓还击,却是再不敢与对方手中剑硬碰,只是以巧计对敌。 廖无垠毕竟成名已久,出手果决狠辣,剑剑直取欧冶要害之处,起先他还能以玄门临水剑意招架,可渐渐的,气息衰减,加之前几日旧伤未愈,此间又添新伤,终是被廖无垠以剑背击在左肩之上,身形踉跄倒退,站立不稳,摔倒在地。 廖无垠见欧冶败退,也不及追击,倒持乌月蛟,望着地上的欧冶一阵冷笑:“乌月蛟饮千人鲜血便可成龙,如今只差一人,此间本座以你这墨家八代弟子祭剑,想必也不算辱没了这把神兵。” 出乎意料,重伤之下欧冶竟是并不如何惊慌,只是微微一笑:“祭剑?那我还真实荣幸呢。”话虽如此,欧冶却是死死盯着廖无垠身边的地面。 对方闻言微微一愣,循着欧冶目光望去,却见到黄影一闪而逝,下一刻,他只觉一阵钻心剧痛袭来,下意识便捂住左眼,鲜血却还是止不住的自指缝间流淌而出,触目惊心。 狸花猫阿香一击功成,转眼便又隐入山林之中,不见踪迹。 与此同时,跌坐在地的欧冶骤然暴起,长剑刹那掠出,剑锋所指却并非那伤了一只眼睛的廖无垠,而是一直在他身后手捧墨家秘典的鬼离老者。 白泓翩若惊鸿,转眼便已到了老者面前,老者亦是一惊,慌忙躲闪,长剑擦着衣襟掠过,削下一片布屑。 电光火石之间,欧冶眼角余光望见那老者衣衫之下的皮肤,竟是嫩白若婴儿,他微微一怔,却也是不容多想,白泓一转,又是一剑刺向老者后心。 “黄口小儿,竟是如此阴险卑鄙,纳命来。” 眼见欧冶这一剑便要刺中,却忽地觉得脑后一阵寒风掠至,知是那廖无垠再次杀到,只得收剑躲避,堪堪躲过一剑,正待转身,却直觉左腿一阵发麻。 低头望去,却见其上不知何时竟然刺入一只箭矢,箭身仅有三寸,通体赤红,有锋无羽,没入肌肉之中,竟是一片焦黑,不见有鲜血涌出。 欧冶一惊,这竟是一只淬了至阳火毒的暗器,心下不由暗骂自己大意。 而不远处,那名老者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,却是转瞬即逝。 欧冶自知此间若是毒气攻心,自己怕是凶多吉少,只得咬破舌尖,鲜血涌出,以舌尖精血将火毒逼入体内一处窍穴,使其不至扩散。 欧冶望了望眼前的廖无垠,竟是不再理会,任由其一剑斩在自己后背之上,身形则是直扑那鬼离老者而去。 老者一时间也是乱了心神,他没想到眼前少年中了自己致命火毒之下,还有如此迅捷的身手,失神之下,手中秘籍竟是被欧冶一下撕裂,扯成两半。 欧冶见并未夺过整本秘典,心下沮丧,可若想再行抢夺,却也是绝无可能,只得暗叹一身,向远处飞掠而去。 欧冶疾奔而出不到半里,便觉得体内气血翻涌,一股热流自左腿涌出,直冲心脉,这火毒竟是如此凶戾,连舌尖血都无法长时间压制,欧冶不由心下一沉,想要强行提气,却是只觉胸前一阵发闷,一口鲜血便喷在面前土地之上,双脚一软,便半跪在地,若不是以白泓撑着,此时怕是已然昏厥多时。 欧冶回头望着急追而来的两条身影,苦笑一声 ,自己今日怕是难逃此劫了。 阿香不知何时,已然自林中窜出,落在欧冶身前,呲出一对犬牙,对着飞掠而来的廖无垠发出阵阵低吼。 “孽畜,你抓瞎本座一只眼睛,我便叫你们两个拿命来还。”廖无垠脸上满是狞笑,手中乌月蛟已然高举过头,眼见便要劈斩而下,要了阿香和欧冶的性命。 “公子小心。”就当此时,范喜突然自欧冶身后密林之中疾冲而出,右手探入玲珑百宝箱之中,在拿出时,已然多了一只竹筒,范喜猛地将其向廖无垠掷去,刹那间,场中黄烟弥漫,直呛得廖无垠和那老者眼泪直流,再无瑕去追杀欧冶。 此物名曰硝竹,乃是将五年老竹掏空,灌入苦艾以及硝石所制,只要稍有撞击便会燃烧,其中苦艾散出浓烟,是墨家五代矩子所创,往往在生死存亡之时会有奇效。 “公子快走。”见二人被硝竹所制,范喜赶忙想上前扶起欧冶,可此时欧冶只觉得双腿酥麻,竟是站立不得,范喜无法,只得将他背起,两人一兽踉跄着向山下逃去。 山顶,黄烟散去,廖无垠冷冷的望着两人下山的方向,独目之中翻出浓重的杀机,于此同时,一个瘦弱的身影自山下行来,单膝跪地,赫然正是之前被欧冶重创的那名鬼离刺客。“属下办事不利,还请门主责罚。” 廖无垠却只是冷哼一声,摆了摆手:“责罚之事日后再说,你们先随我追回那半部秘典。” “是。”二人齐齐应合。 ...... “我家公子是为了这天下安危才受此重伤,你们怎得如此不通情理,若是再不让开,我便要动手了。” 山下的小村中,范喜背着欧冶立在村口,而他对面,却是十几名持着柴刀的村民,一个个眼中满是惊惧,以及浓浓的厌恶。 一名中年汉子提着生锈的柴刀自人群中走出,面露凶相:“今日村中人上山砍柴,已然见到你们与另一伙人动手,分明也是为了那所谓的墨家秘典而来,此间斗不过旁人,便想拿我们这些百姓做那挡箭的盾牌,如今还说什么为了天下安危,端得是不知廉耻,我呸。”说着,那汉子狠狠的朝地上啐了口唾沫。 “你......”范喜闻言不由羞怒交加,反手便要去拿那玲珑百宝箱,却被背上得欧冶止住,此时他虚弱异常,依然没有说话的力气,只是朝范喜摇了摇头。 抬眼望着对面的村民,微微一笑,只是那笑容中满是苦涩。 在这些人中,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前几日救下的少年许财,此间这少年亦是满脸戒备地望着自己,再没了往日的亲切与憨厚。 欧冶心下发苦,却并没有对村民的憎恨以及厌恶,反倒满是对这些乱世之中的百姓深深的怜悯。 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 “我们赶紧离开这,免得给这些村民带来杀身灾祸。” “百宝箱展开可化为奇门遁甲阵,暂时掩去身形气息,你我可避在其中,保一时无恙。” 范喜还待再与村民争辩,却只觉得公子在自己耳边低语两句,头颅便缓缓垂下,他慌忙伸手探知欧冶鼻息,这才放下心来,也无心再与村民争执,冷哼一声,转身便走。 二人身后,少年许财眼中闪过一丝不忍,可望见大人们眼中的戾色,还是缩了缩脖子,没敢多说些什么。 只是他望着离去那两人的背影,眼中似是多了些什么...... “便是这了,那小子这几日都在这村中歇脚,此间受了重伤,想必也走不远,大抵也便在这村中了。” 欧冶二人走后不久,一行三人在村口挺住,冷冷的望着那群还未散尽的村民,为首的黑衣剑士高声喝到:“站住。” 村民皆是微微一愣,回头见又是三个背剑的江湖中人,不由尽是微微蹙眉,那中年汉子问道:“不知三位来此何事,我等不过是些山野贱民,想必与三位应该并无恩怨。” 那黑衣剑士冷笑一声,眯起独眼上下打量这汉子,良久,这才微微抱拳:“在下廖无垠,此前在山上被一个少年夺了重要之物,想向兄台打听是否见过此人?” 那中年汉子闻言略微松了口气,刚要答话,不想他身后的少年许财突然高声道:“不曾,我们村中人一贯不收留外人,更没见过什么少年。” 中年汉子微微一怔,却终归还是没说什么,只是兀自望着那黑衣剑客。 廖无垠望着眼前的少年,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,缓缓蹲下身,双手搭在少年肩膀之上,柔声问道:“真的没见过?不许说谎,要知道,说谎的孩子会下地狱哦。” 少年许财略微退后两步,却还是坚定道:“不曾......” 少年的话只说了一半,便再也说不下去了,廖无垠身后一名鬼离老者已然一剑刺透了他的前心,少年瘦弱的身子缓缓软到,口中鲜血股股涌出,目光却依然死死盯着方才欧冶与范喜离去的方向。 “公子,许财......报了你的......救命大恩......我是不是也算男子汉了啊。” 廖无垠面色淡漠,抬脚将少年尚且温热的尸体踢开,望向剩余的村民:“我在问一遍,你们可曾见过一个负剑的少年和一直狸花猫?” 人群悄无声息,竟是无一人敢开口,片刻之后,廖无垠似是有些不耐,右手猛地探出,狠狠掐住了那名中年汉子的脖颈,略一用力,汉子便已是七窍流血,气绝身亡。 廖无垠再次望向村民,微微一笑,可如今那笑在这些村民眼中无异于地府黄泉的渡口,令人遍体生寒。 “今日,你们若是不说出那少年的去向,每过一炷香的时间,我便杀一人,直到杀完未至,听明白了吗?” 三炷香过去。 地上已然多出三具尸体,有的尚且温热,有的已然冰凉,又老又少,却无一不是被扭断脖子,死状凄惨。 此时,终于有一名抱着幼子妇人在也忍受不住,嘶声哭号起来:“我不想死,我的孩子还没长大,我不想死。” 廖无垠再次眯起了那双狭长的眸子,望着跪在地上的妇人:“不想死,就告诉我那人的去向,你与你的孩子便可无恙。” “好,我说,我说,那少年半个时辰前却是来过,不过被我们赶出村子,此时依然离去了。” 话音未落,廖无垠忽然踏前一步一剑便削去她怀中幼子的头颅,他森然笑道:“你的孩子是因你而死的,你若再不说实话,下一具尸体,便是你的。” 村中人尽是噤若寒蝉。 隐在奇门阵中的欧冶此间已是面无人色,双手骨节攥的发白,口中牙齿咯咯作响。 他刚从昏迷中醒来,便见到那名因为痛失幼子而疯癫的妇人冲向廖无垠,却被一剑洞穿腹部,鲜血散漫土地,不多几时,便魂归幽冥。 无论如何欧冶都不曾想到,万金堂为了这所谓的秘典,竟会行出如此天人共愤之事。 便是此前对村民颇有微词的范喜也是别过头去,不忍再看这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。 阵外,村口的十几名村民依然尽数伏尸在地,而其余人则躲在屋中瑟瑟发抖,望着面前的一切,廖无垠脸上闪过一丝快意,他转头对身后两名老者说道:“归,你去这些废物家中搜寻,看能不能发现那小子的踪迹,去,你去准备些干柴,既然他们如此护着那黄口小儿,我们便烧了这村子,让他们将这守护带进棺材。” 问世间,何谓奇毒,最毒不过人心冷, 看红尘,哪是疾苦,最苦当为乱世民。 遁甲阵中,范喜只觉得身边一阵凉意骤起,回过神时,却是欧冶猛地撤去了那玲珑百宝箱所化的阵法。 其外山风萧索,吹拂着腾霄的烈焰,房屋瓦砾炸裂,噼啪作响,范喜想去阻拦,可抬了抬手,却又终归是叹了口气,跨前一部,护在公子身前。 “廖无垠!” 欧冶历喝一声,双目死死盯着眼前不过二十步外的黑衣剑士,只觉得浑身经脉之中如有岩浆鼓荡,直欲冲体而出。 廖无垠回头望来,一双狭长眸子中满是戏谑之色:“欧小侠终于肯出来了,听说这些村民方才要将你二人赶出村子,如今我便将他们都杀了,小侠可还满意?” 望着眼前近乎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,欧冶几是睚眦欲裂,他猛地一咬舌尖,刚刚有些好转的伤口再度崩开,腥甜的鲜血让他清醒几分。 “廖门主,你之所求不过是我手中这半部秘典,你想要,拿去便是,只求你能放过这些无辜的百姓,你看可好。” 廖无垠闻言,冷笑一声:“欧小侠,若是早些时辰,我廖无垠也便就此作罢,只是如今,我要的不只是那秘典,我还要......” “你的命。” 此话一出,廖无垠提剑便要上前,欧冶却未见惊慌,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巧的火折子,快速点燃,置于那秘典之下。 “廖门主,如今我深受重伤,自问不是您的对手,只是你若执意抢夺,我便毁去这秘典又何妨,今日只要你肯放过这些村民,秘典你只管拿去,岂不是两全其美?” 廖无垠望着欧冶手中跳动的火焰,皱了皱眉,思量片刻,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,那今日便如此,不过欧小侠若日后在归途不幸暴尸荒野,可莫要怪到本座头上。”说话间,廖无垠眼中闪过一抹戾色,丧目之仇,他此生必报。 欧冶却只是微微一笑:“还望廖门主记住自己所说的话。” 说罢,他猛一杨手,将那半部秘典向廖无垠抛去,后者恐其中有诈,乌月蛟向前一探,将那泛黄的羊皮卷挑在剑尖之上,见并无异样,这才将其收入怀中。 两名鬼离此刻此时也已然尽数回到廖无垠身边,他轻轻挥了挥手,示意两人随自己离开。 望着眼前的情景,欧冶也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,村子虽然遭遇了一场大火,可死伤并不算多,想必再过几年,便又可以恢复如初。 可不聊就当此时,那名被唤作“归”的老者,突然低声向另外两人说了些什么,廖无垠闻言并未应声,只是蹙起眉头,细细思量,倒是另一名老者,面色骤变,失声惊道:“此行目的依然达成,这些村民与我们并无冤仇,何必斩尽杀绝,万万不可。” 岂料他话音未落,被唤作归的老者身形骤然一晃,便已来到他的身后,右手短剑急出,从后心刺入,前胸透出,鲜血喷溅在眼前的土地之上,刹那便已是一片殷红。 唤作去的老者瞪大一双眸子,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同伴,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,身子缓缓软到在那摊血泊之中。 欧冶望着面前的一切,眉头紧蹙,右手缓缓搭在身边百宝箱之上,面色沉凝,慢慢向廖无垠二人身后走去。 归并未拔出那柄短剑,只是单膝跪在廖无垠面前。沉声道:“门主,临行之时堂主再三叮嘱,此次行动绝不可让旁人知晓,如今难保这小子没将此事说与这些村民,为保万无一失,还是让他们全部闭嘴为好,不然坏了堂主的大事,便是您怕是也担待不起。” 廖无垠本还是有些犹豫,如今见他搬出堂主,也是心头一颤,想起千面神那张金银面具下阴鸷的双眸,终于下定了决心,他缓缓开口,却只是吐出一个字:“杀!” 可就当此话出口的一瞬间,身边腾起的却并不是归的短剑,而是一团冲天而起熊熊烈火。 墨家秘传,硝石火龙桩。 欧冶曾以此物在马王营帐与白马庄两建奇功,在当初与师爷制作百宝箱是便将其嵌入其中,如今见廖无垠竟要言而无信,也便顾不了许多,背着百宝箱潜至二人身后,骤然将火龙桩点燃,力求一击毙敌。 便是范喜也未曾察觉,此时只能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不远处那如同天罚的烈火。 浓烟渐渐散去,欧冶躺在焦黑的泥土之上,大口喘息着,这火龙桩是以本身为中心向四周扩散,故而身处百宝箱旁边的欧冶反倒被波及不多,可即便如此,身遭烈火与体内火毒向呼应,也令他受伤颇重,此时鲜血在七窍之中不断涌出,气若游丝。 而那名仅存的鬼离老者此时已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,可令欧冶绝望的是一身焦黑的廖无垠却是拄着乌月蛟缓缓站起,向自己走来。 廖无垠抬手擦去额头的血污,一张脸上满是怒意,一语不发,只是慢慢来到欧冶身前,举起手中重剑,狠狠刺了下去。 血光迸现。 欧冶只觉得脸上一阵温热,胸前却并未传来疼痛之感,定睛望去,之间廖无垠手捧着长剑,一缕黑血自嘴角流下,他缓缓回头望去,正对上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:“你?” 归微微一笑:“长信侯坐下死士布归,见过廖门主。” 闻言,廖无垠脸上露出一丝了然,眼神平静,他大笑道:“好一个长信侯,不想老夫跟随堂主一世工于心计,今日竟是死在这老儿之手,当真是......” 廖无垠话未说完,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。 一剑穿喉。 死士布归扶住他即将栽倒的尸体,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门主,你太累了,该休息了。” 说罢,布归将手探入廖无垠怀中,便要取出那半部秘典,不料就在此时,一道黄影闪过,布归只觉掌心一阵刺透,秘典便已脱手。 阿香叼着羊皮卷快速来到范喜身前,范喜将其一把接过,同时挡在欧冶之前,将他护在身后。 从始至终,跌坐在一旁的欧冶都未曾动作,身边的范喜双腿不自觉的颤抖,眼神却是坚定无比。 欧冶脸上闪过一抹苦笑,他轻声道:“你要杀我们?” 布归并未应声,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。 “不怕墨家抱负?”欧冶偏头望向对面的山林,那里有一袭黑衣。 布归依旧不答,轻轻摇了摇头,急速前奔。 范喜上前阻拦,被布归一掌击在腹部,倒飞而出,撞在一颗古树之上,缓缓滑落。 布归一步跨出,再次追到这瘦弱少年身前,短剑带起阵阵寒风,直奔范喜当胸刺来,离衣襟不过两寸,生死刹那间。 一袭黑衣,翩然而至。 一剑当出,布归后退四仗。 他抬头望向来人,一袭江湖散客常穿的窄袖黑衫掩去那原本曼妙玲珑的身段,倾世的容颜没有半分娇柔,其上满是冷冽与肃杀。 布归右肩之上血水不断流淌,他此前便被欧冶重伤,后又受了硝石火龙桩的波及,已然是强弩之末,此时再被来人一剑透骨,自知今日无望取走剩下半部秘典,却也不留恋,回望一眼,将那黑衣剑客的容颜深深记在脑中,转身跃上一颗古树指头,起落间,便已消失无踪。 见死士布归离去,欧冶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,视线开始渐渐模糊,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,竟然有些记不起究竟是在哪见过。 是师娘吗? 是冰儿吗? 亦或者, 会是她吗...... 一处僻静的幽谷之中,欧冶缓缓睁开双眼,脑海中过往的种种不断流淌,一时间竟是有些陌生。 他望了望四周的景致,嗅着鼻间熟悉却又陌生的幽香,轻声道:“我们,走出那红莲业火阵了吗?” 吕月转过头,看着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,眼中闪过一丝酸涩,她轻声呢喃道:“没有,走不出去的,我一辈子,都走不出去的......” “嗯。”欧冶轻轻点头,竟是莫名的有些心安:“走不出去啊,那,到也不错呢......” 当初,他黑衣,她白衣, 如今,他白衣,她黑衣。 世事无常,最痴是女子...... 残月亡鸦秋霜落, 骨枯血冷长夜寒。 尚未干涸的血水渗入焦黑泥土,原本尚算完好的茅屋已然尽数倒塌,只余下遍体尸骨,和如墨汁般浓稠的寒夜。 枯瘦的人影自一具尸体之下缓缓站起,抬手拔去那柄刺入左胸的短剑,他脸上满是自嘲的笑意,若不是天生心脉便生在右侧,今日自己怕是当真要死在这了。 那人左手复又在脸上一抹,瞬间,上面那些如同沟壑般的皱纹尽数消失,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年轻面庞。 此刻若是欧冶在此,定然会认出,当日便是此人在万通赌坊中连设三局,后又赠予万金堂堂主三只绿孤。 赫然便是那万毒公子。 万毒公子将右手两指含入口中,一声呼哨过后,一只通体乌黑的卯榫急速落下,在昏沉的夜幕中,若不是它那双如同碧玉般般的眸子,几乎让人无法辨识。 竟是信禽中极为罕见的玉滴子。 遥望信禽远去,万毒公子随手从怀中摸出一只精致的紫檀漆木小盒,盒中静静躺着两只箭矢,尽是长三寸,同体赤红,有锋无羽,煞是奇异。 他凝望着那盒中箭矢,如同望着多年不见的情人。 良久,万毒公子微微一笑,眼中却闪过一丝迷茫,他轻声呢喃道:“绿孤,赤独,世间何人不孤独......” ...... 秦都咸阳,一名面容阴鸷的男子静静望着手中竹片,其上字迹铁画银钩,却是只有寥寥四字:嫪毐必反! 男子抬眼望着那只欲飞愈远的玉滴子,轻抿起薄唇,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。 ...... 当欧冶再次从昏迷中醒来,山中的夜已然很深,深到好像再等等,就能天明。 欧冶伏在吕月背上,手中握着那半部秘典,浑身颤抖。 那羊皮卷首,竟是几行以鲜血写就的小字。 “曲歇生平仗剑取人性命三千六百一十二,自知罪孽深重,无颜天地,今遗此书与这万人葬魂之所,不求宽恕,但求后世黎民太平喜乐,望得此书者,莫再兴刀兵,还天下清平,罪人曲歇,叩首以报。” 而那本所谓的墨家至高秘典,却不过是一本《匠心注籍》,若说造福苍生,这自然是一部无上宝典,可若说是那江湖中人以为的取之便可无敌于世的绝世功法,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。 几点泪水滴落在那羊皮卷上,可他却在笑,笑那长夜,怎得还不天明,笑那江河,怎得一去不返,笑那神明,怎得瞎了双眼,笑那天地,怎得如此不公。 人世至此,岂不可笑? 人世至此,岂不当哭? 山下荒村之前,欧冶缓缓跪伏在地,双手捧起一把混着鲜血的泥土,竟是张口吞入腹中,范喜想上前,却被吕月一把拉住,对他摇了摇头。 欧冶这一跪,便是三个时辰,三个时辰,他缓缓起身,以右手白泓轻叩左胸,那是心脉所在。 “墨家八代弟子欧冶,有愧天下,有愧苍生,有愧诸位,本当以死谢罪,无奈尚有先辈遗愿在身,今即食坟前黄土,便永世不忘今日之苦难,欧冶以剑起誓,不平乱世,不安黎民,誓不止杀。” 有些人,执三尺青锋,做那世上屠夫,可谁知,手中剑只斩寡义薄情之辈。 有些人,摇一轮羽扇,为那清客书生,到头来,心中算尽是狗盗鸡鸣之徒。 三日后,小村中立起一百二十八座坟茔,欧冶坐在那个名叫许财的少年坟前,嚎啕大哭...... 天不仁,直教万物为刍狗, 人不仁,笑语欢颜藏刀剑, 地不仁,黄沙处处葬冤魂。 |